事实上我们是团聚了,回来了,但是回来之后呢,我是一九八零年平反的,我回到原来的公司,原来的单位,我原来是什么级别,全部恢复了,我们的生活就逐步好起来了。
但就是杨绛先生讲的那句话。杨绛先生在《我们仨》这本书里讲了一句话,就像是我讲的话一样,她讲,我们一生坎坷到暮年才有一个安静的居处,但是老病相催,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
美棠就是这样子的,我没有钱,我什么都没有啊。我的儿子买了一个房子,在闵行有一个三室两厅,前面还有院子,后面也有绿化什么的,蛮好啊。哪里去享受呢,一进去她就是病了,从来没有去过花园啊,什么赏赏月啊,听听歌啊,没有享受这个,她犯了腰子病。
腰子病需要吃东西,要去血透,那时医生叫做腹膜透析。所谓腹膜透析就是,在家里可以做,但是自己做病人可以省力一点,因为可以在家里,但是一天要做四次,就是有一种水啊,透析灌到肚子里面去,然后过了四个小时以后,把那个毒素稀释掉了,再排出来之后,又再灌进去,又把这个毒素再排出来了,不断地把肚子里面的毒素排掉,腰子病就可以比较能够稳定,根本治好是蛮难的,就是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我问过医生,医生讲过怎样做,我说我来做吧,请个人做也不可能,这是一天到晚的事情。他说你能做吗,我说我能做。我87岁,我叫个护士,我让她说你教我,她就一步一步地教我,我就画图做笔记,我就在房子里面准备了一副图,我就贴在墙上,我看一步做一步,这个不能出错,一点点错误,这个病细菌到了肚子里面去,腹膜炎啊,那不得了。
我做得非常仔细。医生讲过,有的人做这个腹透可以存活二十年,我高兴,能够存活二十年我就做二十年,那是好事。但是没有做到,只做了四年,这之后她病情就很重了,就疯了,开始讲胡话了。
我开头还不知道,她就讲什么话呢,她说,过来过来,我说什么事啊,她说被子太大了,拿把剪刀把它剪小一点,这不对了嘛,怎么讲这个话呢?有的时候她讲,哎,杏花楼的马蹄蛋糕,你给我买一个吧,我听了蛮高兴,她肯要买东西吃了,我马上出去买,我们那个小区没有要到外面那个隆德小区去,等我买了回来的时候,她又不要了,诸如此类的。
最后一次是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呢?我有一个大孙女,跟我们住一起的,叫舒舒,有天她上班去了,她是做一休一,早上去,要到九点钟才能下班的,美棠啊,突然在五点钟起来,她问我,舒舒到哪里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