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年之中，昼最长，夜最短的一天。
多年前的此刻，我距离本科毕业只差一个夜晚。学校北门路口的西瓜摊从下午三四点开始，就坐满了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大声互相招呼着，桌上的瓜皮在说不完的话里堆成了小山，桌下的汽水瓶啤酒瓶也热闹地扎堆凑在一起。空气里都氤氲着西瓜味，同寝室的姑娘像是醉了，捧着我的脸傻笑：“咱们就在这待着，衣服也不用换，妆也不用卸，明儿个一早就冲上主席台拨穗去。”
那天是我们拍毕业照的日子，太阳在操场上空划了个漫长的弧，迟迟不落，余晖里尽是穿学士服、手捧鲜花的青春面孔。北方没有凤凰花，校园广播里却久久循环播放着那首《凤凰花开的路口》，整齐参天的白杨伫立风中沙沙地打着拍子，宽大的叶子一同荡漾起来，像是空中漂浮着绿色的海洋。
工作以后，我回到了南方。我的微信头像一直是毕业那天拍的照片，尽管学士服绶带歪到一边，尽管笑得双下巴忘了收住，但我还是喜欢。后来，工作群变为聊天置顶，朋友圈代购团购刷屏，头像换了一茬又一茬，我内心苦笑：看上去像是个合格的打工人了。一次出差去了厦门，兜兜转转，忽见码头边一棵火红得像燃烧般的树。问当地人，他们说，这是凤凰树。我有点错愕，只觉得陌生，原来歌里唱的树就在这里。而当年唱歌的是我们，此刻只有我和树罢了。
年复一年的夏至过去了，我和我的朋友们散落各地，一两年能有一次小聚，却再没有机会像那天坐在西瓜摊前听歌笑闹一样全员到齐。下班后的某天，散着步不知不觉走到东湖边上，远远地看见一群学士服坐在一起，手里捧着的有向日葵，有小雏菊，甚至还有一大把栀子花。微单、拍立得、手机……来来回回的组合，大致相同的pose，却还是定不完的格。
校园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先是《年少的时光》，然后是《青春纪念册》，我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等了很久，想等那首熟悉的歌响起，但天色渐晚，我转身往回走。大约走了十来步，终于听到——
时光的河入海流
终于我们分头走
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
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有我最珍惜的朋友
世上的花有千万种，如同青春灿烂各不相同，但这份回忆的情愫却又如此相通。
而夏至大概就是一年之中最佳的纪念日，从前的你有漫长的白天把这一天变得值得纪念，也有不那么长的黑夜让你在未来的日子里恰到好处地怀念。出了校门就是江湖，疲惫生活里的英雄们也该给自己留一个年少的晚上。就像王蒙在《青春之歌》写的——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
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
作者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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