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一首叫做《野狼Disco》的歌曲火遍大江南北，宝石Gem也成为登上春晚的第一个说唱歌手。不过，关于这首歌的伴奏部分（beat）是否涉嫌侵权，却引起了一些争议。这首歌的伴奏部分名为《More Sun》，是由芬兰音乐制作人Ihaksi创作的。我们在听《野狼Disco》的时候，如果留心的话，在伴奏刚开始的时候会听到低沉的男音“Ihaksi”，这是伴奏音乐作者Ihaksi的防盗水印。宝石Gem一方表示，此段伴奏的确是Ihaksi的原创，不过已经购买了Ihaksi的授权，并晒出了有关的授权截图。那么，《野狼Disco》是否构成侵权，以及创作歌曲的时候，有可能会用到他人的作品，怎样做才能保证不侵权呢？本文借歌曲《野狼Disco》涉嫌侵权的这个话题，跟读者一起聊聊歌曲创作及其他作品创作时购买版权的规则。
一、使用他人作品应得到授权
其实，这首歌的版权纠纷可以分析的角度有很多，暂且不说其他的细碎环节，先说一个大的原则：使用他人作品应该得到授权。如果不经过他人授权使用他人作品，与偷东西的性质是差不多的。
之所以这个规则还要说一下，是因为实践中很多人还是存在一些奇怪的心理，使用种种借口来说明使用他人作品不用授权的正当性。甚至有时候，不去讨论是否得到了授权，先去指责维权人属于“职业维权”或者“版权猎人”，有一种“贼喊捉贼”的惯性。
在《野狼Disco》纠纷中，《野狼Disco》的作者宝石Gem还是有这方面意识的。他通过网络平台购买了相应的授权许可。这就引起了使用他人作品的第二个规则。
二、授权行为要明确、具体
一个完整的授权法律行为分为授权人、被授权人和授权内容三部分。授权要明确、具体，这就要求授权人、被授权人要明确，授权内容要具体。如果不明确、具体会有什么后果呢？我国《著作权法》规定的很清楚：“许可使用合同和转让合同中著作权人未明确许可、转让的权利，未经著作权人同意，另一方当事人不得行使。”意思是：被授权人不能行使未明确授权的权利，相关权利视为没有得到授权。
现在通过《野狼Disco》歌曲的纠纷，我们来分析一下这条规则。宝石Gem在直播中说，通过朋友购买了《More sun》99美元的版权，并晒出了购买截图（receipt）。通过这个简单的信息和截图，我们来分析以下三点：
1、授权人是否清楚？
如果不是著作权人本人授权，他人代表著作人授权或者代理人授权，应该有相关的授权权限或者代理权限。如果是从原始著作权人处取得了授权再转让权利的（实践中有时候叫“权利分发”），则需要“授权链”。授权链，即从原始权利人开始，到最后得到授权的人，每个授权环节都有相应的授权和转授权的权利，这些授权文件就像链条一样一环扣一环，一环也不能少。
如果不是通过作者本人、作者授权的人直接购买的授权，而是通过平台购买的授权。如果这个平台具有良好的信誉，并且有严格的审查权利授权链的机制，那么我们还是可以推测在该平台购买的授权大概率上没有问题。
不过，推测终究是推测。在平台上购买，有的时候也会出现问题。例如，《扫黑风暴》在某平台购买了一段视频素材，播出之后被指侵权。经过调查发现，给平台提供素材的供应商提供了并非其原创的素材。
所以，在购买版权的时候，要么从作者或者作者授权的人手里购买，这个时候需要审查代理文书和授权链的真实和完整；要么从一些有信誉的平台购买，这个时候需要考虑平台的信誉高不高，以及对供应商的情况做必要的了解和审查。
《野狼Disco》歌曲纠纷发生之后，原创作者Ihaksi认可在美国那个平台购买的版权，这首歌的版权供应商应该是没有问题了，那么我们接下来看看被授权人和授权内容是否清楚。
2、被授权人是谁，是否不清楚？
根据宝石Gem的说法，这首歌是他委托朋友在美国购买的。这就出现了问题。
如果是通过朋友购买的，那么根据购买版权的那个平台的规则，是不是那位朋友是被授权人呢？如果那位朋友是被授权人，那么只有那位朋友可以使用该作品。如果那位朋友要转授权给宝石，那么应该得到转授权的权利。如果没有转授权的权利，那么宝石Gem则无法使用该作品。
在委托他人在平台上购买作品版权，或者供应商在平台上购买作品版权后再转让的场景下，需要弄清楚：购买的版权，是否可以转让。如果没有明确的转授权的权利，那么说明购买的版权是不可转让的。如果不能转让，第三人就不能使用，否则就是侵权。
所以，《野狼Disco》的版权在这个环节可能存在问题。
3、授权内容是否不清楚？
根据宝石Gem披露出现的合同，具体的授权内容为：unlimited non-profit performances,shows or concerts（不受限制的、非盈利的表演、演出或者音乐会）。宝石Gem用这个伴奏创作了《野狼Disco》并把这首歌带到了综艺节目、各大网络音乐平台，为华为定制商业广告歌曲《野狼disco（荣耀V30 5G版）》，算不算超出授权范围使用他人作品呢？
从这个合同来看，这个伴奏仅能用于非商业演出，而且没有包括改编成其他作品，也没有包括转授权给他人。宝石Gem对这个伴奏的使用方式，好似没有依据呀。
根据我国《著作权法》的规定，授权内容要看使用许可合同的约定。从目前宝石Gem晒出的图来看，对于何为广告部分的授权、何为使用许可合同部分的授权，作者看不出来。即使如宝石老舅所说，包括了以盈利为目的的现场表演的授权。那么，也要想一想，《野狼Disco》的使用方式跟授权的内容一致吗？
我国《著作权法》根据作品使用方式的不同，把著作权分为了十七项子权利。当获取版权授权的时候，不用把这17项子权利全部得到，只获得相应的授权就可以了。例如，如果打算在视频网络平台上播出某部电影，得到这部电影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即可；如果想把一部英文小说翻译成中文，取得这部英文小说的翻译权就可以了。
但是，如果想按照A行为使用作品，但是却获得了B行为的授权，那么还是不能按照A行为来使用作品的。
本文认为，就《野狼Disco》作品的纠纷来看，授权内容方面有些问题。购买的权利为表演，表演指的是现场演奏授权作品，这种演奏是原样演奏，不是修改之后演奏，也不是把该作品放到其他作品之中演奏。如果把授权作品的一部分放到另外一个作品中去，形成了新的作品，更像是“改编权”，而非现场表演的权利。
这一点，作者在工作中发现，这种情况很多图片的授权使用表现的尤为突出。有的公司想使用一幅图片，到图片网站上购买了该图片的相关授权，之后把该图片作为背景，修修改改之后进行了使用。可是，没有仔细看获得的图片授权有什么。而很多平台上图片的授权只有一项，即“通过互联网传播”，不包含这种改编的行为。
所以，无论通过何种方式购买版权授权，都需要看清楚授权的内容是什么，例如是否包括改编的权利，是否包括转授权给他人的权利，是否可以盈利性使用，是否限制了只能通过互联网传播来使用等等；有的时候还需要看清楚授权的地域范围有多大，例如有的授权内容写的是“仅限中国大陆范围内使用”，那就不能在中国大陆之外的国家和地区使用该作品。如果超范围使用，则可能构成侵权。
三、当法律概念和行业概念存在不一致的时候，是否构成侵权最终要按照法律规则来判断。
在《野狼Disco》热议中，有人提出《野狼Disco》只不过用了《More sun》的编曲，而非作曲，使用编曲不侵权，使用作曲才侵权。
对于音乐，作者也是门外汉。特意查了一些资料，发现在音乐行业内何为“编曲”、何为“作曲”有不同的观点和看法。本文认为，判断何为“作品”何为“编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根据法律确定的规则来判断是否侵犯了著作权。
根据《著作权法》的规定，未经同意使用作品的独创性部分的，构成侵权，除非法律有例外规定。所以，在判断是否构成侵权的时候，我们只需要判断被使用的作品是否有独创性。如果有独创性，则构成侵权；如果没有独创性，则不构成侵权。回到《野狼Disco》的纠纷中，在判断是否侵权的时候，也是需要判断其使用的《More sun》的部分是否有独创性，如果有独创性，又没有得到明确授权的，则构成侵权。
综上，《野狼Disco》纠纷目前没有法院的判决，本文以上评述仅是根据目前披露出来的信息做出的，目的是通过歌曲《野狼Disco》版权纠纷事件来分析版权授权的三条规则。作品创作尤其是音乐创作方面的艺术家、公司管理者可以以此借鉴和警醒。在创作出优秀作品的时候，难免需要使用他人的作品，难免需要购买相应的授权，知道规则之后，可以预防风险、减少纠纷。
本文作者：赵虎律师，北京市中闻律师事务所合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