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分集解说,隋唐演义分集剧情介绍

首页 > 娱乐 > 作者:YD1662024-06-06 07:11:18

“义激猴王”的校勘、义理与小说史语境

隋唐演义分集解说,隋唐演义分集剧情介绍(1)

文丨李小龙

内容提要《西游记》中“猪八戒义激猴王”的回目是清人的擅改;明代版本正文均作“义释”,但仍为校刊者的修改。据明本目录及插图图题可确定其原文当作“义识”。此处字句的不同其实指向的是《西游记》校刊者对情节意义呈现的判断。将情节与字句比照,会发现“义释”不通;“义激”似乎是对猪八戒使用激将法的概括,却并不妥当;而“义识”为“因义而识”的意思,与作品情节逻辑吻合。“义激”与“义识”二词的择用,在深层意义上体现出对孙悟空回归取经队伍心理动因的认知。如果将此异文放回小说史语境,会发现其中隐藏着《西游记》校刊者希望以《三国志演义》“义释”或“智激”的经典情境为《西游记》经典化张本的考量。

关键词西游记 义释 义激 义识 三国志演义

由于《西游记》版本中传世的明代刊本稀同星凤,海内收藏绝少,所以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5年整理此书时(以下简称“人文本”),“是根据北京图书馆所藏就明刊本金陵世德堂‘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摄影的胶卷,并参考清代六种刻本校订整理的”[1]。也就是说,因为《西游记》存世版本中最早的世德堂本(以下简称“世本”)海内并无收藏,校勘工作只能使用胶卷来进行。就最终的校勘结果来看,所据世本的胶卷很可能并不清晰;也有可能当初为了整理工作方便,先以某种清刻本为工作本,反校世本,再将反校成果视为世本进行校勘[2]。总之,整理工作既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为《西游记》一书的接受建立起基本的格局,也不可否认留下了一些讹误。1980年与2010年,此书两次修订改版,质量也大有提高。不过,八十余万言大书,初校是其“基本面”,个别疏误难免漏网。《西游记》版本的特殊性——世本无可置疑的经典地位及其原本的不易得见,又共同推高了人文本的地位,因为其他出版社若印行此书,自然也要以世本为底本,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样无法真正得到世本,以致市面上大多数整理本都或明或暗地来自人文本。

隋唐演义分集解说,隋唐演义分集剧情介绍(2)

《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书影

比如第三十一回的回目,人文本的第一版与第二版均作“猪八戒义激猴王 孙行者智降妖怪”,在全书多用道教修炼术语与游戏笔墨的回目中,这个传统的叙事性标目在概括本回故事上中规中矩。然而,这个清楚明白的回目与故事情节之间却稍有枘凿。于是,2010年第三版便改为“义释”(参见人文本1980年版第369页、2010年版第375页)。不过,新改的用字也可能并不正确。吴圣昔先生曾发表文章论及此节,指出“明清时代的各种《西游记》版本……并不都是‘义激’,有的作‘义识’,还有的作‘义释’”,并认为后二者“都有其合理性”,“义识”是说在孙悟空“要下水洗净身上的妖精气”时,八戒“始识得行者是片真心”;而“义释”中的“‘释’是指消除,即消除猪八戒和孙行者之间的成见”。同时认为“义激”“是从清代刊行最早的《西游证道书》本开始的”,并认为“证道书将此回目改为‘义激’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也不妨说是符合实际的。”(《〈西游记〉札丛(之二)》,《文教资料》1996年第5期。)应该说都很有启发意义,惜未引起学界重视,且尚有未发之覆,故值得重新检讨。

一、“义激”、“义释”与“义识”

人文本虽云以世本为底本,但此回目中的“义激”二字却来自清代版本:据核历代版本,此二字第一次出现于清初的《西游证道书》(《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影印本,台湾天一出版社1985年版,第三十一回1a),此本以后,清代各本大部分都改用“义激”二字。直到今天,受人文社初版本影响,不但市面上大部分《西游记》版本都袭用此字,就是几种严格以世本或李评本为底本的学术性整理本也不例外[3]。更重要的是,随着《西游记》故事的普及,各种改写、翻译、改编以及影视产品更促进了此词的广泛传播:比如1981年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郑士金改编,段纪夫绘画之连环画,其中一册即以“义激美猴王”命名;余国藩的英译本标目“Zhu Eight Rules Provokes the Monkey King to Chivalry”也用了chivalry、provokes 两个词来对译此二字(Anthony C. Yu, The Journey to the West.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7—1983);詹纳尔则译为“Pig Moves the Monkey King Through His Goodness”,用moves和goodness来对译(W. J. F. Jenner. Journey to the West. 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 1982, 1993, 2003);至杨洁执导的《西游记》电视剧,第十一集的题目再次进化为“智激美猴王”:这些因素齐心协力,终于把“激”这个原本没有的用字楔进了西游世界之中,成为西游故事中司空见惯的常识。

之所以说“义激”是清人的擅改,是因为笔者曾仔细翻检历来的《西游记》版本,明代诸本如世德堂本(《古本小说集成》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749页)、李卓吾评本(日本公文书馆藏本第三十一回1a)、杨闽斋本(《古本小说集成》影印本,第347页)、《唐僧西游记》本(《明清善本小说丛刊》影印本,第三十一回1a)等正文均非“义激”,而作“义释”,并无异文。在这种情况下,除非证道书本的编定者黄周星确实有一部所谓“大略堂西游古本”[4]为据,否则自属擅改。人文本原用“义激”可能是据清本反校世本留下的痕迹,2010年新版已据世本回改。李洪甫先生曾对《西游记》进行细致校勘,应该说,这个字的校勘从版本学上看已经正本清源了。

不过,这一回归明本的校勘结果并不能解决我们阅读时的疑惑,也无法简单将读者脑海中经典化的“义激”替换。原因就在于,如果抛开版本考量,“义激”在与故事的贴合度上确实稍优于“义释”。李洪甫先生在校记中说:“世本回题作‘猪八戒义释猴王’,无误。‘释’,解释。如《国语·吴语》:‘使行人奚斯释言于齐。’用于此,当指八戒秉大义释言于猴王。杨闽斋本、李本、闽斋堂本、新说本同世本。人文本改作‘激’,应从世本。[5]”这种解释与吴圣昔先生的意见接近,但不得不说比较牵强,至少在两个方面值得商榷。

一是“义释”一词在中国古代小说语境中向来并不这样解释。

“义释”一词最早出于《三国志·蜀书·关张马黄赵传》的陈寿评语中,原话是“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中华书局1971年版,第951页),一般都会理解为“张飞大义释放严颜”(许嘉璐主编《二十四史全译:三国志》,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4年版,第604页)。日本学者上原究一据本传中言“飞壮而释之”(《三国志》第943页)与陈寿之评为一事,并因《华阳国志》中相同内容中又表述为“飞义之,引为宾客”(常璩撰,刘琳校注《华阳国志》,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499页),从而认为“义释严颜”与“壮而释之”意义相同,就是“张飞认为严颜是‘义’而释放他”的意思,还进一步认为“X义释Y”与“X义而释Y”甚至“X壮而释Y”的意思也是相同的,并举了《太平御览》卷841引《陈留耆旧传》云“贼义释之”与卷998引同条材料而云“贼长义而释牧”(李昉等撰《太平御览》,中华书局1995年版,第3760、4418页)以证之[6]。其实这并不妥当。在“X义而释Y”的例子中,连词“而”的添加使得“义”与“释”处于并列修饰宾语的位置上,强调Y之“义”而致X将其释放。但“X义释Y”中的“义”却是用来修饰“释”的,强调X此举之“义”,此类用例甚多,如《荀子·不苟篇》云“君子易知而难狎,易惧而难胁,畏患而不避义死”,王天海注云“义死,为正义而死”(荀况著,王天海校释《荀子校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87页);再如《后汉书·皇后纪上·光烈阴皇后》云“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406页),甚至当下仍多有用例,如义赈、义卖、义售、义拍、义捐、义赛、义演等等均相类似[7]。由此可知,这两种表述并不相同。所以,不能因为史事为一就笼统地将不同表述等同:“飞壮而释之”是史家的描述,即张飞以严颜表现豪壮而释放他;但在文末的评语中,陈寿说“飞义释严颜”却是史臣之评价,认为释严颜体现了张飞之“义”:此二处并不能通约。至于《华阳国志》“飞义之”之语,则或是另一种表述,或是袭用史料时有阙字——《太平御览》的例子也与此相同,两处材料出同一书,然表述不同,并不表明不同的语句指向同样的意义,更可能的是卷841在引录时有阙字,所以,这并不是一个阐释问题,而是一个校勘问题。因此,“义释”在古代文献中,尤其在小说史语境之中,只能理解为“因义而释放”的意思,从未有“秉大义而释言”的用例。

隋唐演义分集解说,隋唐演义分集剧情介绍(3)

《三国志》书影

二是即使承认这种解释,也与故事实际内容并不匹配。

猪八戒来花果山请孙悟空并非自愿,是被白龙马力劝而来,甚至在来的时候先做好了逃的准备,明言“他若不来,你却也不要望我,我也不来了”;到花果山后的心理活动更明显地表露出他的境界:“怪道他不肯做和尚,只要来家哩。原来有这些好处,许大的家业!又有这多的小猴伏侍!若是老猪有这一座山场,也不做甚么和尚了。”所以,在猪八戒来花果山的心理动机中,并无“大义”可“秉”。

这样看来,明本的“义释”尚不如清人擅改的“义激”,因为起码“义激”在文本中尚可找到依据。不过,“义激”也并非原文,它不但没有可靠的版本支持;就与故事的契合而言,也存在着深层次的矛盾(详下文)。

如果这两个用语都有问题,那应该是什么呢?其实在明刊本中还出现了一个词:“义识”。

明代诸本虽然正文回目均作“义释”,但其书前总目却不同:世本刊刻模糊,但尚可辨认[8],李评本与杨闽斋本都极为清晰,均作“义识”。另外,还有更确凿的援证:李评本前有二百幅插图,每回两幅,并分别在版心处刻有一句回目,第三十一回的标题也赫然作“义识”(据日本公文书馆藏本)。按古籍刊刻的惯例,总目、插图乃至序跋之类在刊行中会较为特别,经常与正文的校刊分属不同的工作流程,就好像现在出版社正文与封面版式设计并不在同一部门一样。因此,在校刊过程中,正文的某些修改未必会与其他部分同步。也就是说,对于刊刻者的修改来说,书前总目与插图上的文字一般会较为滞后,可能会留下未改前的痕迹[9]。就《西游记》而言,现存最早的世本就有一处参证,其正文没有第十八回的分回标志,即十七、十八回牵连未分,这与《红楼梦》庚辰本极为相似——后者也恰是十七、十八回未分开,只是在庚辰本这里,作者本拟将其分为二回,只是暂未分开,故共用一个回目;而对《西游记》世本来说,则由总目与正文刊行体制的参差导致的,因为在书前总目中,此回并不阙(《古本小说集成》影印世本,目录第2页、正文第420页)。世本这一文本缺陷对后世影响甚大:杨闽斋本均照刻未改,所以仍在正文中少一回目(《古本小说集成》影印杨闽斋本,第193页);《唐僧西游记》不但照刻,且因将回末诗删去,从而将下回文字并无分行而径接前文,完全泯灭了分回痕迹(《明清小说善本丛刊》影印《唐僧西游记》本,卷四第19叶A面);李评本在观音收伏黑熊怪的“有诗为证”后截开,但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即第十七回末没有《西游记》惯用的“且听下回分解”的话头,第十八回开头也没有“且说”、“话表”的习语;直到《西游证道书》,才在十七回末加上“要知向后事情,且听下回分解”的话,又在十八回初加了“却说”二字(黄永年、黄寿成点校《西游记》,第157—158页)。可见这种情况在世本中并非孤例。

因此,《西游记》明刊本总目与插图的文字很可能标示了更早的来源,尤其是当我们看到几个明本除《唐僧西游记》外(《明清小说善本丛刊》所据日本国会图书馆藏《唐僧西游记》本阙总目,故不知其详)均如此时,更可确信此异文的意义。

二、校勘背后的情节呈现与义理辨析

通过校勘,只是解决了文献层面的问题,但这远远不够,我们还要进一步追问校勘背后的逻辑。

首先,我们会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正如《三国志演义》嘉靖本前二则标目分别为“祭天地桃园结义”“刘玄德斩寇立功”,到了毛评本就改为“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一样,在《西游记》的成书过程中,正文情节甚至文字的成型当早于回目的确定,虽然目前所见不同版本中,此回回目所用文字有三处异文,但我们承认,无论哪种异文,其所指向的情节文本是基本固定的。也就是说,作者或承袭、或自创的猪八戒请回孙悟空降妖的情节早已写好,现在的问题只在于作者会选用哪个字来概括这个情节。

其次,笔者曾指出,在中国古典小说形成双对回目之后,每副“对仗回目照应对称情节”,但这里的对称情节并不单单是篇幅对称,很多时候也是叙述意义的对称,所以,我们应该知道作者将“猪八戒义激猴王”放进回目,当然可知这一情节的重要。同时,笔者还曾讨论过回目作为中国小说作者“画外音”的功能[10],也就是说,回目中的用字其实在微妙地体现着作者的态度。

结合上述两点来看,我们应该明白,对回目用字的考辨并非单纯的字词训诂,至少有两个方面的意义需要考虑:一是在作品文本早已固定的情况下,选择哪些情节进入回目表明了作者对这一情节某种意义上的重构;二是回目选择哪些字词来概括某一情节,体现了作者的某种判断。

回到我们讨论的话题上来。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后的“圣僧恨逐美猴王”,是《西游记》取经队伍聚齐之后的第一次分裂。虽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但分与合必须符合生活情理的验证,遵循艺术建构的逻辑。就前者而言,清人张书绅即云“猴王恨逐,其势似难再合”(吴承恩著,张书绅评《西游记》,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78页):把孙悟空斥逐出取经队伍,可以不必考虑孙悟空的感受,只需要唐僧单方面坚持便可达成;但若要把他请回来,便同时需要孙悟空心甘情愿的配合,这在小说的情理逻辑上便需谨慎从事。就后者而言,孙悟空的回归不但要合于叙事逻辑,还要让读者容易接受,且不能不顾及小说人物形象的设定。所以,从某种程度来看,如何让孙悟空顺理成章地重新归队,就成了一个取经队伍与作者共同面临的艺术难题。那么,第三十一回回目的上句其实在《西游记》情节流程中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所以,我们对这一回目的讨论就不仅仅是咬文嚼字,而是对作品关键情节的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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