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是对道最为直观的描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老子讲到“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之后,说了这样九个字: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问题来了:老子的“大”,和庄子小大之辩的“大”,是不是同一个“大”?
在我看来,是同一个“大”,指向的都是我们的“心量”。
说到这里,可能有朋友会疑惑:
传统观点认为,“大、逝、远、反”,老子讲的是道体运化宇宙的过程,跟心量有什么关系呢?
但我们从究竟义上说,心物一元,内外无别,宇宙的一切和我们的心,是息息相关的,两千多年前的老、庄,通过实修,已经洞见了这个真相。
大、逝、远、反,这就是“逍遥游”必经的路线,何以见得呢?
文章开篇写“鲲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写大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明写鲲鹏体型之大,其实是暗喻修道者“心量”之大。
一个“大”字,是逍遥游的起点。
接着看大鹏,它“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像巨型直升机一样垂直升空,渐渐远离了大地。这就是一个“逝”字,暗喻所谓的“出离心”,即远离人间牵绊,向天道升华。
大鹏到达一定高度后,地面的一切混沌不清,只剩下生物相吹的微弱气息,那可能代表修道者内心残留的红尘消息。
所以,大鹏还不能停留,它还要远飞南冥。
古人把生死和天象关联,认为“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南冥,意味着“永生之地”。
“去以六月息者”,这就是一个“远”字,寓意修道路上不断突破自我,直至最后的成道解脱,成为“至人”,即到达的人。
最后说到“反”字,这个有点麻烦,大鹏到了南冥,返回了吗?没有下文!
其实我们只要读得细一些,就会发现,庄子确实多次提到“反”字。
比如“适莽苍者,三餐而反”,比如列子御风而行,“旬有五日而后反”,再比如肩吾对连叔说:“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
当然这些只是字面上的,我们再看“藐姑射神人”这段,庄子怎么描述的?说这位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人间在四海之内,而这位神人已经到四海之外去了,走得多远啊,可是接下来呢?
“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意思是说,神人只要凝神不动,就可以使万物百病不生,世间五谷丰登。
可前面明明说了,神人是不食五谷的,“年谷熟”跟他有啥关系?
后边又说到神人何等的超凡脱俗,“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既然不肯以物为事,神人为何要管万物有没有毛病,费那神干啥呢?
显然,神人走得再远,终究还是要回到世间,利益众生!这就是“反”的真意。
还有列子,在《逍遥游》里御风而行,很酷很潇洒,但到了内七篇最后一篇《应帝王》里,当他真正明白了道的真谛之后,就不再出去瞎溜达了,在家好好给老婆做饭、喂猪,彻底回归了平凡,用庄子的话说叫“雕琢复朴”,这不也是“反”么?
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而封哉,一以是终。——《应帝王》
《道德经》说“反者道之动”,修道,就是从有“反”于无、再从无“反”于有,在无有之间不偏不倚,“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到最后,出世即是入世,入世即是出世,这才是真人、真心、真境界。
总之,没有这个“反”,道不会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