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北京,许多民谣人选择云南。/《踏歌行》
南京李先生早年也向往过京圈,退学后前往朝圣,可惜那个乌托邦挤不进去,不久铩羽而归,将北京称为“只有混子没有摇滚的糟粕之地”。
和北京互相瞧不上的李先生,后来去贺兰山看了一场阵容豪华的摇滚音乐节,看完回南京,决定自己录歌。这两张demo后来发行,命名为《被禁忌的游戏》和《梵高先生》。
被摇滚梦感召的李先生,就此成了城市民谣的代表人物。
没有哪个时代专为一种音乐、一群人而生。所有的一切同时发生,黄河的水不停地流,长江的水也在不停地流。
“十年水流东啊,十年水流西”,困守在京圈遗风中的诸位长老,既然“败给了流量”,自然也拦不住四面八方的滚滚浪潮。
有的民谣在流行,有的民谣在流传,无论哪一种,民谣都发生了流变。
“民谣是没希望的”
五条人获年度音乐奖的这一年,周云蓬在《生活新报》的采访中被问道:“你觉得中国的民谣有希望吗?”
周云蓬说:“没希望。”
记者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做音乐?”
“民谣没希望,但我是有希望的。”周云蓬答道,“如果是指上春晚或者成为主流音乐,那肯定是没希望的。它现在的状态是自生自灭,像路边草一样。”
第二年,周云蓬彻底搬离北京,春天住绍兴,冬天住大理。
周云蓬专辑《牛羊下山》,发行于2010年。专辑灵感源于《不会说话的爱情》中“绣花绣得累了吧,牛羊也下山喽”一句。/豆瓣音乐
他并不是第一拨离开北京的民谣音乐人之一。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大批艺术家聚居北京,周云蓬也是其中之一。他曾演出的河酒吧,被张玮玮视为“中国当代民谣的母亲河”。
这家酒吧是野孩子乐队借钱盘下来的,起初只是为了有个方面排练和演出的地方。后来,河酒吧的功能远远超出了“排练和演出”。
小河、万晓利、周云蓬、 王娟、左小祖咒、舌头乐队……大家都来这里撒野,高兴了上台即兴,喝多了跟陌生人跳舞。
小河觉得在河酒吧演出才是真正的表演。没有主持人、舞蹈、魔术和要点歌的酒客,而且你知道,不管你唱什么,台下一定有人听得懂。没有其他的这样的酒吧。
三里屯南街,河酒吧。/《安娜和她的朋友们·音乐会》
诗人、小说家、摄影师和记者也闻风而来,从前互相不搭理的圈子,在琴弦上被捻得稀碎,所有人都和在一起——又成了一个新的圈子。
民谣经纪人郭小寒曾就职的报社就在河酒吧原址旁边。在她笔下,河酒吧时期的人与故事,是“漂泊的异乡客汇聚在同一条河流”。
“他们从各个地方来到北京,带着非常强烈的个人生存与生长的痕迹。在大城市里突然要面对一个高度物质的环境,一个更现代化的城市,这是他们表达中矛盾的质感的来源。”郭小寒说道,“与唱片工业不同的独立音乐,有了生长的土壤,就长出了这样一群人。”
异乡客汇聚在河酒吧,又从这里流向远方。2002年,在河酒吧唱歌的万晓利签约摩登天空,发行了第一张专辑《走过来走过去》,小河也录了《飞得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都是酒吧录音的形式。
那些碰杯的声音、鼓掌的声音、“好”和“谢谢”,在这些现场专辑里留下粗糙的回响。
多年以后,张玮玮在采访中这样回忆他们的河酒吧:“那阵子看什么东西都隔着一层热空气,就是青春的那种巅峰状态,觉得太美了。”
“那时候大家都热爱音乐,很多听民谣的人也在听摇滚,听摇滚的人也在听民谣,不像原先分类分得那么清楚。那段时光的点点滴滴都是从心窝子里出来的,我就觉得我活着这辈子就保持这样子就可以了。”
郭小寒《沙沙生长:中国当代民谣走唱录》
他记得有一场演出,观众太多了,酒吧那么大点地方,一点点挤到门口要半个小时。连酒都没卖出去几瓶,因为人们没法挤到吧台这边来。
人们说那是世纪初的乌托邦。可乌托邦里赤诚、狂欢注定与脆弱同在,就像卖不出酒的酒吧一样。每天都处于狂热中的野孩子们逐渐感到无所适从,狂欢显出虚幻,而酒吧经营与音乐创作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大。
河酒吧开到第三年,非典来了。音乐乌托邦成了那场灾难中无数被摧毁的东西之一。
酒吧关了,野孩子解散,不久,小索查出胃癌,住院三个月后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