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即使知道会疼,他也照样心甘情愿。
“不知道此次赵兄点香是要问何事?”看不到斩魂使被挡住的脸,但是能听见他的声音很文雅,说句话都像古代的读状元的读书人吟句那样文绉绉的。
赵云澜稳稳实实地坐在沙发上,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神情却比以往沉重了些,说着客气话:“斩魂使还是先请坐。”
不远处的老李一听这话,马上恭恭敬敬地搬了一把椅子,稍快地给斩魂使放下,至始至终,都没敢抬头。
“谢谢。”斩魂使说话轻声细语,随后就坐下了,但是却没有声音,要不是听到了那句“谢谢”,否则还以为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因为除了赵云澜所有人都深低着头。
人在其中不过片刻,嗅觉就被**了,只剩下呼吸的本能,再分辨不出任何东西。
他好像古装剧里的那种迂腐书生,别人打他骂他,他大概也就会自己念叨一句“岂有此理”而已。
按理说,除了黑雾遮着脸、全身黑袍略显诡异外,再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可随着郭长城慢慢地清醒过来,他就是感觉到了那股刻骨铭心的恐惧感。
那种恐惧简直是毫无根据、毫无来由,却发自灵魂深处的冷颤。
现在郭长城终于明白,难怪祝红姐会说这个人的所及之处就是生命无止尽的尽头。
“不知道阁下最近一个月有没有新收到一个叫做王绘的新鬼?”赵云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停止了沉睡的寂静。
“王绘,”斩魂使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然后否认,“不,这一个月来从未收过一个叫这样的新鬼。”
赵云澜愁眉蹙额、低眼的样子让斩魂使稍稍抬起了被遮住的头,没有人看见,像是抑制住了什么似的又稍稍低了回去。
“那阁下听说过地府丢了什么厉鬼怨魂没有?要会吃人孩童的那种。”赵云澜想到了什么,问。
“这……”斩魂使温文的话半路停住了,随后开口,“倒是丢了一只。”遂闭合了一会儿嘴唇,再张开,“地府看管疏忽,往镇魂令主不要降罪于他们。”
赵云澜抬眼看向斩魂使那张黑雾的脸,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盯着他,用上质疑的语气:“那,丢的是不是龙城大学里的那只呢?”斩魂使不语,似是默认,又似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赵云澜就当他默认了,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窗外,背对着斩魂使,光透过玻璃投射在赵云澜的身上,挡住了阳光,背影有些模糊。
“疏忽就死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赵云澜埋头看了一下地板,然后仰头望天花板,“哼哼,疏忽……说得真好听。”
最后一句带着深深的讽刺,赵云澜知道这样说不好,但是人命关天,他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地府一个不小心就惨死一条命,再一个不小心是不是又会死一条?或者更多?赵云澜的话无疑暂停住了斩魂使的动作,他刹那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的心里听到那样的语言,说不为所动是假的。
赵云澜的话无疑暂停住了斩魂使的动作,他刹那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他的心里听到那样的语言,说不为所动是假的。 其实斩魂使就是这样,他不一定就非得是人鬼神口中的冷酷无情。 没错,他是斩下过世间无尽恶鬼;没错,他是对一切生灵冷淡寒情过;没错,他是冷漠刻薄地面对过人世的万般感情……没错,一切都在人们口中都是没错的。 但是他无情,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去面对那样的情感,他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孔去面对,所以他不让所有人看见他的脸。他在害怕,他在压抑,他在克制,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冷血一点的话,那他的存在又是为何? 他的一切存在,一切作为,都是为了那个约定…… 他……本来就是……不该活下来的…… 他,生来不过就是一个错误……
对于赵云澜的讽刺,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之前学过的一切全忘得干净,脑中空白一切,面无表情,口无话语。
可在于特调处,甚至赵云澜的眼中,他的样子就是无动于衷,没有情感,无情无义,不愧为……冷漠的斩魂使。
但是,当赵云澜看到斩魂使低头的样子,无声地,产生了一些怜悯,像是可怜,又像是无助,好不让赵云澜心……静静地颤动。 可怜?无助?我……怎么会把它们和斩魂使联系到一起,他……可是斩魂使,是……不会有一丝情愫的……气氛一时间没有温度,只有从斩魂使身上传来不断的、雾一样的寒气,众人感受到得寒到彻骨,冷到麻木,四肢也僵硬、酸麻了,但是仍然没有人动弹半分。
赵云澜站了许久,久到没有人记得了时间,突然,他打破沉寂:“没事了,斩魂使就请回吧。”斩魂使木怔了一下,没有说话,轻轻站起来,回头走,好像在留恋什么似的,走得很慢很缓,一步一个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特调处内。
走到了出来时的门口,他停下脚步,极轻极细地说了一句:“那是一只连堕了十世胎的堕胎小鬼,怨气极重,请镇魂令主不要前去。”
他知道赵云澜对于自己的看法和别人是一样的,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了,但是他心里依然是无法抑制、连绵的目断魂消,就算是那样,他也会在他身后看着他。
不敢去触碰那他的美好,他知道自己的,就算不去想也会痛苦,他的想法像心里最软的地方正被人用最尖锐的匕首割着,想要流泪,却流出无尽的血。 即使知道会疼,他也照样心甘情愿。他的不长不短的一句话,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上,比泰山还重上十分,但是赵云澜从中听出了点无法言喻的、带点温柔的无奈意味。
在他说完的瞬间,黑袍消失,仿佛声音还在但身影已经不见了,要不是白茫的寒气和物件儿上的结晶还在,都会有种之前什么都没发生的错觉。 室内温度直线上升,属于三伏天的燥热再次袭来,窗上、门上的冰晶渐渐化水。 众人如释重负,原来一个个站得笔直埋头,立刻像是跑了几百次马拉松一样大口喘气,祝红、楚恕之以及林静这些大一点的妖尸佛都抵挡不了,更别说小小的鬼魂汪徵和没出息的郭长城了。只有赵云澜像刚才那样站着,纹丝不动,像被冰封住了一样。
良久——“林静,你一起去女生宿舍检查王绘的尸体,再翻看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物件带给我。大庆,你再去跟踪那个校长,如果跟踪不出什么就说话吓他,不管怎样都要得出那天没有听到的情报。郭长城,你去向李茜家保护李茜,老楚你去保护向梅每。”赵云澜转过身,对面前不再大口喘气的所有人大声叫道,“祝红,你一会儿和我一起去找宛洪和雯子怡。”
“现在,不管是发生了,你们都要按照我给你们的任务去做,一定要完成任务!” 特调处能出动的全员全部出动,没有停留片刻,他们知道这时候只有相信赵云澜才能成功,这是他们多年来的默契。 在车上,祝红坐在后驾驶座,双手交叉抱胸,一直不停地小幅度眨巴眼睛:“你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两个狐狸精!?你说,是不是看上她们的美色了?你不是说你是个‘同’吗?怎么还会喜欢那女的啊?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赵云澜仔细看路,没回头:“亏你是条蛇,还是母的,要是人,还真不知道是个啥样。还在想些儿女情长,在这种时候?”赵云澜无奈道,在前面的红灯停下,拿出口中的棒棒糖,“你想想刚才斩魂使说的那个丢了的鬼,那可是一只堕胎十世的小鬼,戾气重得很。”灯绿了,赵云澜继续发动车。
祝红坐正对着赵云澜,心情竟为之高兴:“对啊,斩魂使不是让你不要去找的吗?知道是怨灵还去,真不愧为我看上的男人,带劲儿!”
赵云澜不理她的自我修养,问:“你想想,宛洪,王绘,向梅每,李茜。你想想这四个人,哪一个会和堕胎小鬼最有关系?”
“宛洪呗,一看就知道是被包养的小三,估计都怀了好几次孕,次次都打胎。”祝红一想起宛洪就来气。
“没错啊,她最有可能会堕胎。”赵云澜叹一口气,“你是知道的,人,怀胎一次不易;鬼,投胎一次也不易,可宛洪这样打几次胎,那个鬼会乐意?自己好不容易头一次胎还被打了,怨气能平吗?不仅如此,堕胎小鬼戾气阴重,怨气难平,它肯定不会只害一次人。这不,王绘就是第一个,那个凳子上的黑脚印就是那只小鬼的。”
“但是这是宛洪的错,小鬼为什么要*王绘呢?而且看宛洪的神色,也不像是最近做过人流啊,气色那么好。”
“所以我让林静去宿舍再去检查,让死胖子再去盯一次那校长老头,他们一定会带回一些线索的。”赵云澜回忆着那张艳红的名牌上的地址,一路上左拐右拐,走走停停,害的祝红都快吐了。祝红有些怒气冲冲地说:“你干什么啊,又走又停的,我都觉得我比孕妇都还要吐得多了!”
“别吵,我在回忆宛洪家的住址。”赵云澜红灯下再停下。
“什么?你竟然知道她家!”祝红觉得自己的耳朵快炸掉了,怒不可言道,“你是不是去过啊!?”
“你这母蛇怎么那么多废话,小心我开除你!”赵云澜开车,“那地址是那女的给沈教授的名片,然后沈教授不要给我的。你电视剧看多了,不要对号入座好吧?”
祝红住了嘴,不理睬他——切,还不是因为你好看,风**的都喜欢你,就我一个正经的。
赵云澜不想去猜她内心戏,在一栋楼下停车然后下车,火速跑去爬楼,祝红也不落后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