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潜伏》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年3月
在我动笔写《潜伏》之前,我记得好像是深秋,可能是11月份,有一个文学活动在河北吴桥。采风是在那看变戏法、看杂技。然后在那里边,当时在场的有河北作家李浩,那时候李浩很年轻,还很瘦。最重要的是还有《人民文学》的编辑,现在的著名作家徐则臣,他写的作品非常棒,现在已经是70后最重要的作家了,当时很年轻。当时他也说,如果有稿子,请给他。我说好,我说从来没在《人民文学》上发过小说,碰上《人民文学》编辑了,好。回家之后正好赶上要写共产党的这个题材,于是我开始写。
当年给小说起的题目我忘了,不是四个字就是五个字的题目,故事是《潜伏》这个故事,写的短篇小说。给主人公取名字的时候,好像遇上点困难,我向来写小说给主人公取名字一点困难都没有,但这个小说我遇上点困难,觉得取哪个名字都不好使,地下党的故事嘛,得是民国味的名字,我一看,起不出名字来,干脆把约我稿子的编辑徐则臣的名字拆改了一遍,然后把徐则臣拆改成余则成,就有了这篇小说,14000字的短篇小说。
《潜伏》中余则成这一人物的名字,源自著名作家徐则臣
这篇小说给了则臣之后,则臣大概几个月之后给我发短信,那时候还没有微信,那时候是短信,发短信说:龙哥,小说发表了,通过了,给你改了个名字。我说改个什么名字啊?他说叫《潜伏》。我一想,醍醐灌顶,我说这么好的名字,我自己就取不出来,还是则臣水平高,看的深、看的远。最关键的一点,“潜伏”这两个字好像是意味着我命运的转折,在那之前虽然也写小说,偶尔有人看见,但是没人在意,《潜伏》这篇小说写出来,可能是有点新鲜吧,该转载的也转载了,几乎各种选刊都在转载,从此之后好像就有人知道我这个作家了。所以说,像肖克凡,像则臣,还有郭小林、杨志广这些老编辑,这都是我的贵人。
我这一生,一回想起来,经常是遇到贵人、遇到君子,每一个人都是无私的来帮助你。《潜伏》的事情后面就不用多讲了,因为网上随便一搜就有,我关于《潜伏》的创作、关于《潜伏》的事情也都谈过不少,咱们还是说说《地球省》。
再换题材,改写科幻小说
我2012年写完一个小说《恭贺新禧》,写完《恭贺新禧》之后我说该换题材了,到年头了该换题材了,而且确确实实写共产党的题材,一是发现自己太技术化了,太强调技术,如果再往下写的话就很容易走弯路,而且我最怕的就是重复自己,自我抄袭是件最无耻的事情,干脆接着换题材。接着换题材有一个难处,难处就是我以前研究过的、会的东西都用过了,所以我得重新开始,想着想着,我想得换一个新题材,干脆换我自己最喜欢,从很小时候就喜欢的题材,科幻小说。
龙一《恭贺新禧》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年6月
我一直认为,在所有的小说创作当中,最难的就是科幻小说。既然要换,干脆就换个难的,所以也有一点写作经验了,写了十几年,也有写作经验了,但是我也担心,因为自从年轻时读了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之后,后来的科幻小说只是陆陆续续读,没有认真去研究,尤其是阅读的数量不够,于是干脆先去阅读。为什么阅读呢?一是要看一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就把世界著名的科幻小说家的代表作,基本上读了一遍,只要能找到的、翻译过来的,我不懂外语,翻译过来的、能找到的尽量都读一遍。一是向人家学习,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看看人家都写了什么,目的就是为了避免在我写的时候内容跟人家重复,因为人的想象力都差不多,文学创作抓住一点生发开来,你可能设计的故事和某一位创作者相似,一旦我写出第一篇科幻小说跟某位作家,尤其是外国作家这些大名家的作品相似,故事结构相似,人物相似,我真丢不起那人,即使没人指责我抄袭,万一我自己发现了,我也真是羞愧无比,无地自容。作家必须还是要有一点洁癖,有一点在个人手艺上面那种自珍自爱,所以说这一读就读了大概三年多,然后才开始设计的《地球省》。
新作《地球省》:把钱作为一个批判的核心
写作《地球省》的出发点其实很简单,我对当代生活虽然了解的不足、不充分,但是在这个规律上的东西,在社会趋向上的东西,这些等于说我有所了解,所以说我就把我个人对于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的发展趋势,我的认识放到这个小说当中。目前我认为我们这个社会,整个世界,全世界大概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归根结底只围绕一个字,就是“钱”,所以我决定写一本与钱有关的小说。或者说我这本科幻小说就是把钱作为一个批判的核心。可是你批判它,你容易写成大批判文章,就像我小的时候还没上学,就跟着大人在马路边看大批判文章一样,那不是文学,文学首先一个得讲故事,况且说我个人又喜欢讲故事,讲故事是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朋友们一定要学会讲故事,哪怕你给自己朋友、给家里边人、给孩子们讲讲故事,这是一种很好的、很受欢迎的才能)。
首先我认为小说是设计出来的,就跟我以前写历史小说的时候一样,设计这个小说当中的社会背景、典章制度、饮食,其实就是把我研究古代生活史的那套工作方法用来去研究未来社会,到底是几百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设定具体时间,因为一设定就不科学了,所以我干脆不设定,我就说未来社会肯定我们把地球糟蹋坏了,地球变暖,海洋上升,人口太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钱成了社会的信仰之后人会变成什么样,统治者如何用钱变成一种信仰,变成一套哲学,变成控制我们所有人最细微、最巧妙的那套俗语。然后我说干脆,先给统治者编一套他的格言,然后就参照中国各种各样传统格言、俏皮话,给它编了一套格言。
这一套格言编下来,其实整个故事有了根基,因为什么?小说当中你看到各种各样的护民官格言都是最无耻、最可怕的东西,而在日后可能有一天,这种最无耻、最可怕的东西就会变成堂而皇之的东西,我们在历史上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就是很多最无耻、最可怕的东西变成最堂而皇之的东西,甚至可以变成被欢呼的东西。
这个小说大概写了一年多,写完之后,首先一点,我知道这个《地球省》不科学,但是社会学内容很丰富,这样我就需要找一个行家帮我鉴定一下,看看我这个东西到底算不算科幻小说,或者说我这个东西,作为未来小说,像不像回事。然后我就借着在北京开会的时候跟刘慈欣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