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网友通过“有乐斋”的声音认出了符冲(B站截图)
视频下不断有网友评论,“怪不得听起来像《星际争霸》吉姆·雷诺”“还有初代小头爸爸”“《魔兽世界》凯尔萨斯”“《京剧猫》的纳兰宗主”……有人不惜暴露年龄,“《成长的烦恼》里的迈克!”
B站UP主“远娴_援琴鸣弦”整理的符冲配音角色表(B站截图)
靠声带硬吼出《魔兽世界》
符冲最早配音的游戏《魔兽世界》,在2005年进入中国。当时符冲把配游戏当作一个兼职,听到年轻同事用“为了部落”“为了联盟”做口头禅,他才后知后觉,《魔兽世界》原来那么火。
引进游戏要求配音与原版的台词长度、力度一样。“《魔兽世界》外国演员声线粗,后期制作加入野兽叫声的特效,我们当时技术达不到,只能用土办法——靠声带去硬吼。”这给符冲造成不可逆的“工伤”,“配完《魔兽世界》后,我的嗓子再也找不到十多岁迈克的声音了,那个声音从我的声带中被磨掉了。”
为《星际争霸》吉姆·雷诺配音,符冲觉得最过瘾,“像配影视剧一样,游戏里有丰富的情节。吉姆·雷诺的女友变异为外星虫王,但原来的感情还残存,面对她时,吉姆·雷诺要下手但又不忍,需要表现出矛盾纠葛。”
符冲很少打游戏,而他在海外工作的儿子是游戏迷。每当被儿子问及“这段游戏是不是你的声音”,是符冲作为父亲最得意的时刻。“他从小对艺术不太感兴趣,我以前录音,总是想让他进来棚里看一会儿,他宁可一个人在外面玩。”
中国技术已能比肩海外同行
《原神》在上海米哈游的录音棚完成。“现在游戏产业像流水线,分工明确而高效,配音只要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情。演员可能一天去两三个录音棚,录完就走,马上脑子清空,进入下一个角色。”符冲透露,原创游戏没有参考声音,自由度更大,有时制作方会根据配音来制作画面。“比如《王者荣耀》里的黄忠,单位里许多同事得知是我的声音后,都大为惊叹。”
为游戏配音十多年,符冲深刻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迅猛增加,他曾为动画《秦时明月》里的李斯配音,该动画也推出了同名游戏。“好的作品都可以做成游戏。”这几天,符冲还配了一个上海出品的战国题材游戏。“有些IP生命力特别长,比如我还在配的《魔兽世界》,不断有各种新角色出现。”
游戏配音最早在上海发展,从一枝独秀到百花齐放,录音技术与国际水平看齐。符冲刚录制完一个波兰游戏的旁白,“我们的设备比外国先进,录音师忍不住称赞,你配出来的效果比原版还好。”
符冲在《封神榜》中饰演殷洪
在宿舍完成《成长的烦恼》
“《成长的烦恼》有好多季,第二季迈克成了高中生,开始谈恋爱了,配音从第一季的女演员变成了我。”《成长的烦恼》里的大儿子迈克,是符冲最为观众熟悉的声音之一。
当时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大厦尚未落成,《成长的烦恼》录音棚由剧团演员宿舍改造而成。《成长的烦恼》在暑假播放,演员们必须在暑假前集中完成所有配音。
符冲回忆,宿舍录音棚着实锻炼人,五六个演员共用一个话筒,“各人声道混在一起,你说完这段台词,赶紧让给下一个演员,不能有一人出错,像拍戏,一人NG,全体重录。导演远远缩在一米远的角落里控场。”
窗式空调发出巨大的蜂鸣声,大家只在对词时开一会儿空调。等正式录音了,空调关闭,演员在密闭空间工作,汗流浃背。
另一重“困难”,是因为《成长的烦恼》剧情太有趣,演员经常笑得配不下去,只看剧本,也会抑制不住笑疼肚子。每到这时,导演陈开昌看着他们叹口气,“我能理解,我做剧本时就笑了无数次。”
配完《成长的烦恼》,大家还会认真再看一遍,“我们都觉得这部剧太好看了,词好、立意高,还能引导孩子和家长怎么在轻松欢乐的环境中互动、交流、成长。”
30年前录《成长的烦恼》时,一天配不了一集,能配半集或者三分之一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一天配几集很正常。利用现在的设备,台词说晚了,可以往前拉;说快了,可以从中间撑开、变慢节奏,音色也能调。演员单独录音,有独立声道,说错了,能剪辑、修改……符冲感叹音效技术突飞猛进,“但要说效果,还真难说哪个时代更好。现在录音棚、演员都有固定工作时段,必须按时完成,排戏、抠戏时间相对少了。”
从厕所上的“臭楼”开启第一步
比起童自荣、乔臻、丁建华,符冲是更年轻一代的上海配音演员,他最早接触配音是在上海青年话剧团。改革开放后,上海不少艺术机构成立影视制作机构,青年话剧团在厕所上加盖一层,有了小小的录音棚,剧团年轻人笑称这里是“臭楼”。
符冲配音的第一部戏是1974年版电影《东方列车谋*案》,前辈张先衡担任配音导演。符冲在片中为一个口吃的年轻人配音,“口吃真不能学!配完《东方列车谋*案》,我都有了一点口吃后遗症。”
斗转星移,符冲也成了业界前辈。他说,配音其实是一项细致而专业的工作,光靠天赋不行,“影视剧配音会有一个模板,语速快慢都要根据模板来。做剧本的导演先按照台词,把角色口型对好,以前这些工作由演员自己做。旁白还好,但凡角色出镜,配音就要对上口型,这是一个技术活,熟能生巧。配音需要反应快,看到角色张嘴,再跟上就来不及了,得在角色张嘴前开始,我刚一上手时特别紧张,手上全是汗。”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正大剧场引进《Discovery》等大量科普纪录片,经配音后在国内播出,还远销到新加坡等华语地区,令符冲迅速提高业务水平,“一周有四五天我都在给正大剧场配音,配到头晕。”
《Discovery》有旁白,还有许多科学家出镜讲解,一集出现十个人的声音,但配音演员只有四五人。他们就把片中人分为老年、中年、青年,再区分声线粗细,如果两个人出现时间太接近了,就分成两个配音演员录,尽量让观众感觉不同。
“熟练业务后,我听一下音色、语速,拿起台词本就能录。”符冲说。
猪爸爸和奥特曼都是“熟练工”
配完《Discovery》,休息一会,喝点水,符冲接着配《小猪佩奇》。
“我在里面配了猪爸爸、兔爷爷、狮子先生等好多个角色。猪爸爸有一套固定的说话方式,常常会在台词里夹着呼噜声的猪叫,有时连续切换有难度,但可以通过后期技术解决。录音师告诉我,碰到不方便发的呼噜声就跳掉,后期贴上呼噜声。”但对符冲而言,猪爸爸的声音已成为肌肉记忆,“声线差不多固定在那个位置,一个半小时能配8集。”
符冲正在录音棚里录制《小猪佩奇》
为奥特曼配音,则是另一种体验。符冲记得,当时是在徐家汇的一家唱片公司录制的《赛文奥特曼》。配久了,他发现故事总是在重复着既定的套路,只不过一会儿变成这个奥特曼,一会儿又是那个奥特曼,怪兽也会变,但情节基本不变。一边配音,符冲一边暗自琢磨,“日本人真的把IP效用发挥到淋漓尽致。”
这几年,国内影视剧配音是热点话题,流量演员找配音常被观众诟病。符冲坦言,演员本人的同期声最贴角色情绪,但对环境要求高。拍摄时杂音干扰、演员台词不过关、后期审片修改等,都需要专业配音演员来救场。而且专业配音演员参与,能节省制作成本。
为国产片配音时,符冲遇到过五花八门的状况。有演员说错词还在继续演,边演边问导演,“我说错了,怎么办?”导演喊,“继续,别停别停。”于是演员叽里咕噜混过去,这些竟然都保留在了正片里。
还有演员不背台词,念“1234567”。“我有时气得录不下去。如果念数字代替台词,后期配音对不上,会很麻烦。我们宁愿演员台词讲得差,拍摄时也要一字一句照剧本来。”
1978年的上戏表演专业本科生
符冲从小爱好文艺,读幼儿园时就登台朗诵,小学进少年宫,第一次“触电”是在中学,参与中叔皇导演的电影《小将》。他第一次去录音棚,也是为这部电影配音。“当时需要笑声,但我们一直笑不出来,中叔皇导演年纪大了,人胖胖的,突然一下子躺在地上,开始滚动。我们见状哈哈大笑,结果忘了不能跺脚,杂音全录进去了,导演哭笑不得。”
1978年高考时,喜欢理科的符冲同时收到上海师范大学生物系与上海戏剧学院录取通知书。符冲的母亲觉得研究科学好,对国家有贡献,但符冲选择上戏,“那时候搞艺术的人比搞科学的人多多了,上戏从全国五六万人中只录取20个学生,多金贵。”他成为改革开放后上戏表演系首批本科生,同班同学周野芒、宋忆宁成了日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同事,班上最小的同学是李媛媛。
毕业后,符冲进入上海青年话剧团,“二十多岁的人在舞台上演小孩,顺带拉幕、搬景。”他曾经反省,怎么脑子一热选了艺术,如果当初搞科学该多好。但在前辈们耳濡目染下,他渐渐爱上舞台,“我和焦晃一起演过《红房子白房子黑房子》等戏,他教我怎么演、说话怎么停顿,加上观众和评论家的肯定,我逐渐找到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