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死后三日,
皇帝在朝堂*红了眼。
人人都道帝后情深。
可灵堂之上,
他却咬着我的肩头,
兴奋地私吟:
“你终于来找朕了。”
“是为了吊唁妹妹,
还是怕朕一个接一个的*,
早晚*到你那位状元郎啊?”
1
我和妹妹是双生。
算命的说,
我们一黑一白,
一善一恶,
福祸相依。
八岁那年,
阿爹带妹妹上山采药坠崖,
阿娘便认定是她克死了阿爹。
不久,
她改嫁给了村里的屠户。
阿娘贪财,
屠夫好色,
两人一拍即合。
几年光景,
我和妹妹长大了,
阿娘老了,
屠夫的心思也变了。
“便宜了别人,
不如便宜自己老子!”
他说着,
便朝我们扑过来,
我嚷嚷着要告诉阿娘。
他却笑了:
“你娘要真是在乎,
还会带着俩好好地姑娘嫁给我?”
他说的没错,
屠夫越来越过分,
从摸手,
到搂腰。
只要我们告诉阿娘,
换来的便是一句“贱蹄子,
那是你爹!”
她原是默认的。
直到十五岁那年,
屠夫摸进了妹妹的房里,
不出片刻,
便吱哇乱叫的捂着下半身,
倒在了血泊中。
“他活该!
你不去*他!
却要*自己的孩子!”
未鸯浑身是血,
发着抖,
双目猩红的瞪着她。
“贱蹄子!
又让你克死一个!”
她气的不断挥舞那把菜刀,
却最终没有落下。
她叫来镇上的婆子,
将我和妹妹打发卖给了老员外冲喜。
两个人,
十两银子。
马车来那天,
她头也不回。
可我和未鸯却站在门外,
看着屠户一瘸一拐的从屋里出来,
两个人骂骂咧咧的扭打在一起。
屠夫失手砍死了阿娘,
自己也疼的倒了下去。
我拉着未鸯的手走到他跟前儿,
捡起那十两银子。
“快,
快去给我找大夫!”
他巴巴地看着我们,
想必是疼晕了,
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出片刻,
屠夫便被活活折磨死了,
不得瞑目。
我含泪问未鸯:
“小妹,
如今我们去哪儿?”
她咬着牙,
瞅着几米外盯着我们的家丁:
“阿姐忘了。”
“我们还要去给老员外冲喜呢!”
2
老员外鲐背之年,
却是二十房小妾。
带我们进门的老妈子说:
“你们若是运气好,
伺候完老爷,
还能被他送给别家接着享福。”
未鸯骂道:
“作贱姑娘的老畜,生,
我们又不是什么物件!”
老妈子步子一僵,
慌张的四下瞅着:
“姑娘可少说些吧!
现下这世道人不如畜,
外面多的是争抢着做物件的!
您这样,
也是有福气的!”
我欠着身问道:
“劳烦妈妈,
若是运气不好?”
老妈妈欲言又止,
甩手指向院子中开的正艳的牡丹。
“有的做了花泥,
有的,
真就做了万人采的牡丹。”
未鸯还要再说,
被我拉着才闭了嘴。
河倾月落,
我和未鸯被洗干净了送到了房中。
那老员外说,
采阴补阳,
两个一起来,
药效会更好。
只是他刚进门,
便被吊在房梁上,
嘴里还塞着自己的亵裤。
“呸!
不要脸的老货!”
未鸯低声骂着,
又上去给了他两耳光。
我拉着她就要跑,
可未鸯却停下,
目光灼灼:
“阿姐,
窗外的牡丹,
可都看着呢!”
我一怔,
看向院中。
夜色正浓,
光阴罹难,
裹紧了满园的姹紫嫣红。
那夜,
窗户大敞,
秋风瑟瑟。
老员外挂在房梁上,
脖颈,
手腕,
脚筋皆被刀划拉开。
一滴血又一滴的血,
终汇成小溪流入院中。
他死了。
死在自己的寿宴当晚。
陈阳官府发现他的尸身时,
东方破晓,
满园金色,
却是一片荒芜,
万艳同悲。
百姓皆说,
今日这样好的天气,
花竟都死了,
定是那老员外作孽,
是天罚!
可殊不知,
迟来的光,
救不了早已凋零的花。
但无妨。
她们会再一次绽放。
满园春光。
3
我和未鸯被官府满城通缉时,
遇见了陆清珩。
“阿姐,
清珩哥哥说,
会带我们出城!
到时候换我保护你!”
她红着脸,
满眼憧憬。
陆清珩是村里的小秀才,
也是我们的青梅竹马。
可他只喜欢未鸯。
儿时,
未鸯闯祸,
清珩挨打,
她摸鱼,
他读诗。
陆清珩说:
“我的理想是成为肱骨之臣,
匡扶正道,
为国为民!”
未鸯说:
“我的理想是做女侠!
为阿爹,
为阿姐,
也为……陆小狗!”
后来,
阿爹死了,
这份缘分便断了。
如今,
又续上了。
陆清珩拜了告老还乡的宰丞为师,
自觉前途光明,
坦荡无余。
“老师望我高中状元,
然后……”
他们眉目相交,
溢出无尽情意。
我们顺利出了陈阳,
被安置在一处小院儿,
过了段潇洒日子。
沈清珩要备科考,
很少来。
我便同未鸯上山采药打发时间。
那日,
我们救了一个男子。
男子剑眉星目,
风神俊逸,
让人过目不忘。
他说自己是盛京贵子,
路遇山匪,
拼死才逃出。
我们担心出是非,
便隐藏了双生身份,
轮番照顾,
在他眼中只是一人。
照料三月有余,
他才康健。
临走时,
漫天大雪,
遍地清白,
他说一定会回来报答我们。
“还没问姑娘芳名?”
我等他这句话,
已经等了许久。
遂低头莞尔,
佯装娇羞的答道:
“柳兮鸳。”
他浅笑盯着我:
“记着了。”
陆清珩来告别,
说自己要去科考。
“未鸯,
这个送你!
待我高中,
就回来娶你!”
那是一对玲珑鸳鸯坠。
一块配着“双影相伴”,
另一块配着“双心莫违”的小字。
未鸯捧着如视珍宝:
“阿姐,
你说,
做清珩哥哥的娘子,
是什么感觉?”
我看着远处林子星星火点,
还有晃动的人影,
心沉了下去,
却安抚她:
“那我的未鸯,
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了。”
未鸯呆呆的看着我:
“那阿姐呢?”
我给她梳着头,
温柔道:
“阿姐,
自有阿姐的去处。”
话音刚落,
叩门声响。
一个尖嗓儿老翁,
弯腰作礼:
“我家主子请柳姑娘过府一叙,
答谢姑娘救命之恩。”
未鸯惊的手一抖,
玉坠落在腿上。
我帮她捡起,
触指温润,
在手心贪恋片刻塞回她手中。
“未鸯,
好好跟他过日子,
别挂念阿姐。”
说罢,
我起身就要走,
却被她小手一拉。
“阿姐,
再给我做一回梨汤吧。”
我愣了一瞬,
眼眶红起来:
“诶。”
4
梨汤入喉甘甜,
却别有滋味。
“阿姐。”
未鸯眼中含泪,
将碗捧得高高的,
让人看不清神情。
“帮我把帕子给他。”
“让他,
别忘了我。”
我不明所以,
头却越来越晕,
看着她放下碗。
哭的不能自已。
那日救的男子,
是大燕的皇帝祁盛。
未鸯留书一封,
说自己贪慕虚荣,
说自己嫉妒我,
说自己过够了贫贱的日子……
言而总之,
她替了我进宫。
将那两枚鸳鸯配留给了我。
我沿着车辙印子追出去数里,
可大雪终是埋了去时痕,
也断了我的来时路。
我在盛京开了家胭脂铺子,
皇城脚下,
也算离她近些。
我日日盼着宫里采买的嬷嬷来,
躲在后面听她们碎嘴。
“萧贵妃今儿个又打死个丫头?”
“人家哥哥是威北大将军,
自然骄纵跋扈!
不过听说,
新进宫那位替丫头出头,
顶撞了她,
还让她吃了憋!?”
嬷嬷一乐,
安抚道:
“陛下护着,
管她有没有军功!
后宫又不是打仗的地儿,
新娘娘性子虽刚,
但圣眷正浓,
硬碰硬也吃不了亏!”
我心中隐隐不安,
未鸯的脾气,
的确有些难控,
只能默默求着,
等萧贵妃做了皇后,
能有转机。
我担忧了半月有余,
却听被封了皇后的…是柳兮鸳。
听说萧贵妃气的晕了过去,
数日下不来床。
萧将军一路从北境无诏入京,
又直导入宫,
非要给自己妹妹要个公道。
我将全部家当塞给采买的嬷嬷,
求她带我进宫。
未鸯被禁足在宫中。
树倒猢狲散,
偌大的宫中,
守卫全无,
好似等着箫将军的暗*。
她比出走时,
还要瘦上两分,
满头珠翠将她压得只能趴在桌子上,
却不似儿时那般晃着脚。
“阿姐!”
她看见我时,
眼泪大颗大颗的掉。
我抱着她,
看着她脸颊边深深浅浅的指印,
心疼的要死过去:
“走,
阿姐带你回家。”
“不,
我不回去。”
她突然推开我,
晃过神来:
“我这吃得好,
喝的好,
我是皇后!
你就是嫉妒我…”
“柳未鸯!”
我低吼一声,
喉咙因哽咽而变得堵得慌:
“你*不了他。”
未鸯突然呆滞,
意识到我从头到尾都看透了她的小伎俩,
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
她却哑着嗓子:
“我就快成功了!
阿姐!
祁盛,
他就快,
就快死了!”
我怔在原地,
眼神悲戚。
她反过来安慰我:
“我不是不学无数的阿姐,
我在他的安神香里下了毒,
日积月累,
现在正是时候!
你信我!”
“阿姐,
我求你不要告诉清珩哥哥!
我求你了!”
我还要再说,
外面的嬷嬷催着我走,
她推了我一把。
“阿姐!
你再不走,
是要害死我吗?!”
她疾言厉色,
眼中却全是不舍。
5
我对祁盛的恨意又多一分!
当初是他宣告天下,
他日若登上皇位,
定会立萧云为后!
如今他自己食言,
却要一个女人去顶!
我焦了三日的心,
甚至跑到宫门口去认,
自己才是柳夕鸳!
可他们认定我是个疯子,
将我打了出去。
直到第四日,
箫将军从宫门出,
带着自己的将士回了边境。
听说是萧贵妃查出身孕,
祁盛给了她第二个承诺:
立为太子。
未鸯自然也就放了出来,
只是自此失了宠爱,
祁盛也不敢再纵容。
不过好在,
我们还活着。
如此,
又过了一个春夏。
我的脂粉铺子有了些起色,
陆清珩,
也找上了门。
他满脸沧桑,
风尘仆仆在我身后颤抖道:
“未…鸯。”
短短数月,
他便不再是陈阳老家的那个少年郎,
陆清珩周身疲惫,
视线相对的一刹,
他红了眼,
一行清泪落下。
我愣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他朝我跑过来,
紧紧抱着我,
他哭的很委屈,
很委屈。
可奇怪,
我觉得那并不是久别重逢。
倒像一种,
崩溃。
我问他是如何找到的我,
他说自己考上了状元,
可官场远比他想的复杂的多。
原来天理昭昭抵不过官官相护,
原来身居高位必要眼聋耳瞎,
原来功名,
也是可以买的。
“不过这些,
我都应付的了。”
我笑着给他擦脸拭泪:
“那你还哭什么?”
他却呆呆地看着我,
泪瞬间断线,
哭的更甚:
“我看见皇后娘娘了。”
我心中一紧。
他却突然笑了:
“没想到她还有这般奇遇。”
“她说,
要我一生一世待你好。”
“我们,
成婚吧。”
秋十月,
陆清珩开始筹备婚礼。
他一改往日的作风,
竟然要风光大办,
好似做给谁看的。
“陆郎,
还是不要铺张。”
我不愿未鸯瞧着心里难过。
“没事!
这也是,
皇后的意思。”
他说着,
脸上的笑越来越多,
一时间忙碌的竟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6
我托人传信给未鸯,
要同她换回来,
将这锦绣人生还给她。
可我等了许久,
都没等到她的回信。
倒是陆清珩,
一车又一车的聘礼送着。
我强扯着笑容看他:
“你如今这样的身份,
我哪里还配得上做你的夫人?”
他只是浅浅的笑着:
“你我青梅竹马,
除了你,
没人配得我如此。
我陆清珩此生,
唯求柳未鸯一人。”
冬至那日,
未鸯终于有了消息。
宫里钟鸣不止,
哀怨不已。
说是,
皇后薨了。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