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蝉为知了,是因为它的叫声就好像一声一声的“知了”。诗人们就不这么简单直白了,《诗经·小雅·小弁》说“菀彼柳斯,鸣蜩嘒嘒。”用的是嘒嘒,满地蝉声争嘒嘒,连溪鹭影落翩翩。嘒嘒这种声音比较清亮。《楚辞·招隐士》说“岁暮兮不自聊,蟪蛄鸣兮啾啾。”用的是啾啾,萧飒风雨天,蝉声暮啾啾。但是啾啾常常用来描述各种凄切尖细的声音,有一丝凄凉。就好比柳永说“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直接说是凄切了。太凄切了,反倒与夏天不大般配了,所以还是喜欢徐干诗里说的“冽冽寒蝉吟,蝉吟抱枯枝。”将蝉鸣称作蝉吟,颇有一种蝉声悠曳多情的感觉。
傍晚纳凉,一家人坐在门外空地上,花坛里没有种花,全是奶奶种的细葱,一根根在落日余晖下,假装是绝美的风景。山里蚊子多,晚上要备一把蒲扇,当然不怎么雅致,老大一把扇子,但是摇摆起来,徐徐生风,风大且温柔,有的时候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傍晚的山间农家,显得特别奇妙。不过文人大概是不大喜欢这么接地气的扇子的,他们用折扇,又是题诗又是作画,非要把一把扇子做成艺术品,这时候扇面、扇骨、扇坠都有讲究,你说他是用来送凉风的么,不是了,那是一种格调的彰显,要真用来扇风,那就是不解风情了。
班固的《竹扇诗》云:“供时有度量,异好有团方。来风堪避暑,静夜致清凉。”扇子作为古人的消暑器物,历史颇长,居功甚伟。在秦汉以后,扇子的形制主要有方、圆、六角等形,扇面多采用丝织的绢素。所以用扇来比喻女子的诗《怨歌行》言:“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隋唐之后,羽扇与纨扇大量出现,李白当然也用扇子了,不过他说“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这就潇洒了。而宋以后,折扇渐渐流行,后来题字作画也开始兴起。文人墨客手执一扇,展开之后可见富有寓意的图案,又有诗句相配,一开一收,一举一放,扇子可不是消暑之用了,而是品位的象征。于是,一把普普通通用来送清风去暑热的扇子,就有了器物之外的文化意义。
不过我到底是俗人,嫌弃折扇送风太小,还是喜欢蒲扇,喜欢夏日里躺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看远处的点点流萤。夏日里的夜晚,当然是有萤火虫的。杜牧写轻罗小扇扑流萤,那是秋天晚上宫女的消遣,我是扑不到了,更何况一蒲扇下去,那哪是扑啊。所以光待在那儿看也好的。何逊说“帘中看月影,竹里见萤飞”,竹林里的确会有星光点点的流萤,不过更多是藏在草丛中,所以古人说萤火虫是腐草所变。
摇着蒲扇,听着蝉鸣,看着流萤。这才过了一半呢,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