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樟树抽枝的第七年,根系顶破了厨房的夯土地。桂花蹲在灶台前择菜时,常能看见暗红色的须根从裂缝里探出头,像无数条吸血的蚂蟥。
当年栽树时阿良特意用铁锹在树坑里拌了猪血。他说这样树长得旺,保准比后山坟头的柏树还经活。猪血是赊了村头张屠户的,腥气在夏风里发酵,惹得绿头苍蝇围着树坑打转。桂花记得自己白底红牡丹的衬衫溅上了血点子,阿良用指甲抠那些褐色的斑痕,指甲缝里积着黑红的垢。
"砍了吧。"二十年后的清晨,阿良把斧头磨得锃亮。厨房墙根的裂缝已经能塞进小孩拳头,樟树根像条青筋暴起的胳膊,正死死攥着土灶的基座。桂花正在搅猪食,木勺在泔水桶里划出黏稠的漩涡。她望着窗外遮天蔽日的树冠,突然想起新婚夜阿良咬破她嘴唇时尝到的铁锈味。
斧子砍进树*闷响惊飞了满树麻雀。树皮裂开的瞬间,暗红色汁液喷溅在阿良额角,顺着皱纹流成一道血溪。桂花恍惚看见三十年前那个穿的确良衬衫的青年,也是这样抹着汗站在树坑旁。那时候他眼里燃着两团野火,说要把她的名字刻进年轮里。
樟树轰然倒下的刹那,西边那棵残存的桂花树突然簌簌抖动。金黄花粒落进阿良大张的嘴里,他仰面倒下时右手还保持着挥斧的姿势。村医说那血块早就像老树瘤似的长在他脑血管里了。
出殡那日暴雨如注。桂花蹲在泥水里捡拾被雨水泡发的树根,指甲缝里嵌满猩红的木屑。她忽然摸到半截发脆的信纸,褪色的钢笔字洇成蓝雾:"今晚老槐树下......" 这是1983年夏天某个未赴的约,彼时她刚收下阿良送的桃红纱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