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五间房 一世的情缘
作者:陈淑敏
朗诵:徐林
一九六九年五月三日,我们天津邵公庄中学六八届初中生1-10班三百多名学生,一起乘坐绿色铁皮知青专列奔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六师五十一团。
火车经一天一夜的行驶,五月四日下午到达了大石寨,当晚我们就下榻在大石寨中学的学生宿舍。长长的大通铺能睡下二十多人,昏暗的灯光,黢黑的墙壁,还有一些难闻的气味,好在不是久留之处,没再多想,没敢多看。
五月五日早饭后,我们继续前行,转乘大卡车,又经过一天的颠簸,黄昏之前总算到了哈拉盖图——五十一团团部驻地。
没待休整,我们很快被通知,女生十班十一人(李艳玲、白淑芳、赵秀珍、董秀芝、赵惠华、廖秀慧、陈桂琴、武洪香、宋桂荣、崔滨杰、陈淑敏),男生五班十五人(贺玉清、李洪生、穆德林、傅忠明、刘占元、刘堪兴、李宝贵、吕纪禄、崔继祥、刘世代、付金钟、张孝敏、王洪、李荫楷、陈宝强)被分配到五十一团四连。今晚暂住这里,明天继续前行一百四十里地赴四连驻地。
我们真真的没有通常想象的那样,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心里极不情愿。想想自五月三日离家以来,已在路上颠簸了好几日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心情异常不安。这么多同学结伴而来又要分离,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晚我们十一个女同学住在一个小马架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窄窄的小门口,仅容一个人低头进出,地上铺着草,这就是我们睡觉的地方。
我们十一个姐妹紧紧的挤在一起合衣而睡,半夜如果起夜就休想在再躺进去。晨起,赵惠华同学就起了一身的红红的疹子,腿也肿了痛痒难忍。军医诊治后说应是对地铺上的某种草过敏,或是潮冷所致。看到她病了,我们头上都密布一层乌云,不知所措。
五月六日早饭后,我们二十六人连同所带的行李一同被扔上了两辆卡车,有人告诉我们去的地方叫“五间房”。
一九六九年的草原是真正意义的原生态。那时候我们年龄尚小,无心欣赏这些美景,一路上只见到星星点点的羊群,没见到片屋片瓦。我们一直默默的坐在车上,任凭开向何方。
有人喊“到了!到了!”茫茫草原上果真见到了几排房子,卡车停了下来。之前来的几位老兵战友在迎接我们,他们用家乡话重复地喊着口号“新战友,我们欢迎你”。我们没有丝毫的快乐和喜悦,坐在车上不肯下来,万万没有想到这般的荒凉,居然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老兵们一一的跳上车来,帮我们拿行李,我们不让。当我发现我的新旅行包手提袋坏了,更是又急又气,非要让人家给赔。老兵们像哄小弟弟、小妹妹一样,一个劲儿的说“给赔!给赔!快下车吧,饿了吧,一会就开饭了”。在老兵的引领下,我们来到五间房的第一排最左边的房前,这就是我们的女生宿舍,隔壁就是男生宿舍。
一门一窗,门的对面和右面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乌拉草,上面盖着羊毛毡,门的左侧后方有一个简易的铁皮小灶,上面顶着一口铁锅,旁边整齐摆放一小堆干牛粪。墙边地下立着一盏小小煤油灯,再无其他。
我们横躺竖卧的倒在了地铺上,有人提议先打扫卫生,把牛粪清理出去。司务长李宝恒告诉我们,使不得的,那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烧水、取暖用的。
入乡随俗,我们安静下来了老兵战友帮我们点燃牛粪烧起水来,房间里也暖和了。离家几日了,梳梳长辫,洗洗手脸,新的生活就这样不情愿地打开了。
一九六九年五月六日,我们这二十六个同学就住进了五间房。我们是入住五间房的首批知青,就此就和这广袤草原上孤零零的五间房有了不解之缘。五间房就像草原上的额吉,她在那艰难孤冷的岁月,用坚强的臂膀拥抱着我们这些来自远方的孩子,用温暖的双手托起我们稚嫩的脸庞,让我们又感到如同在妈妈身边。
我们天津知青二十六人、现役军人五人、复员老兵二十二人、中专生两人、马倌一人、共计五十六人就是那时的五十一团四连。
六九年五月的草原很冷,我们除了穿的毛衣、毛裤外,把兵团发给我们的棉衣、棉裤都套在了外面。我们经过一周的政治学习和思想教育后,不同程度的都有了一些改变。特别是看到连首长和老兵们处处关心照顾我们,把方便都让给我们使我们深受感动。指导员在全连大会上明确了我们今后的主要任务是:建矿——在入冬前一定要挖出煤来,保证全师官兵顺利过冬;建房——扩建连队做好建设,为后继战友到来准备临时住处。于是呼我们投入了在五间房轰轰烈烈的劳动和生活。
满地捡牛粪 遍山找野菜
每天的饭菜都是晒干后的白萝卜丝、馒头、小米饭,没有一丝蔬菜,我们在连部文书老兵任继风的带领下,上山去挖野韭菜、山蘑什么,反正认为只要是能吃的就采回来。有一次误将一种害害草当野韭菜采了回来,还被指导员给骂了一顿,因为这种草毒性很大,吃了会要命的。
取暖、做饭,基本使用干牛粪,那时的草原牛不多见,捡牛粪也要走出五间房很远。我们很高兴干这个活儿,赶个马车边走边捡,若发现大量“货物”,我们高兴极了,捡了满满一车就往回走,有人赶车,我们就躺在牛粪上,观赏草原美景,就冲淡了想家的感觉。
骑马去伐木 每天挖地窑
选定井口位置后,为了迎接后面新战友的到来,必须建一些简易的地窖、马架子,需要大量木材,没有办法,只能就地取材。
不久一天,在蒙古族马倌仁清四楞的指导下,我们练习骑马准备明天去山上伐木。吃过早饭,准备行动,一人,一马,一斧,馒头按需所取辣酱随意,斜跨一个军用水壶,像模像样地就出发了。来到一片林场我们专拣小树砍,用于搭马架子、地窖屋顶(称作椽子),然后从山上把这些小树扔到山底下。累、新奇、好玩儿,渴了就喝山上的泉水,眼睁睁看着羊在上游喝,我们在下游喝,大家都笑了,牛粪都用手拿过了,这更不算些什么了。回到宿舍,看过廖秀慧因骑马姿势不当两腿内侧全磨破了,血肉模糊,可想这一路上那得有多痛啊!
后来连首长考虑这样干很辛苦,效率低,来回骑马要几个小时,就派刘占元、李洪生、刘堪兴等人专管伐木吃住在山上,白天再由老范师傅赶大马车把他们伐下来的椽木拉回来。
有一天我和赵惠华一组跟随老范师傅大车去拉椽木,我俩负责将山上的椽木一根一根的扔到下边,老范师傅负责装车。为了多拉一些,装的特别高。我和赵惠华几乎是被老范师傅托举才上了马车,老范师傅一声驾,车一颤,赵惠华被甩了下来,摔到了很深很深的山谷下,我顿时吓傻了,惊得“啊”了一声,左胸剧痛。吓得老范师傅疯了一样飞奔山下把她救起。好在有上天保佑、依仗着年轻年少竟然躲过了那一关。
五间房时期,我们的劳动强度太大了。井口初步设定后,从居住的五间房到井口附近挖地窖需徒步,每三人一组,我和白淑芳、廖秀慧一组一天要挖一个地窖,我们特别努力,咬着牙干,双手都是血泡,生怕落在别人后面。那阵子我也得了寻麻疹,每天晚上要用药静脉注射,一天晚上连部卫生员仇金荣为我打针时,我因为劳累虚脱了昏了过去。那时天已晚没有办法。
转天连里派大卡车,由李艳玲同学和连长郑守智护送我到师部医院。我记得一路上,艳玲一直把我搂在怀里,连长一个劲儿催促着司机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在师部医院住了半个月,我的主治医生是原在天津二五四医院的柏医生,还是我爸爸的老朋友、老同事。(柏医生、刘华医生夫妻俩都是原天津二五四医院的医生,那时被派往六师师部医院。后来她们的儿子也来到五十七团电厂。)
为此我也和仇金荣大姐结下了一世的情缘,她是我到兵团后结识的第一位蒙古族好姐姐、好朋友。
我也永远记着李艳玲同学的深情厚谊,她总是在别人有困难时伸出友谊之手,多年来一直就是这样。
七月份,汉沽战友来了,五间房更热闹了!
人多了,也住不下了,我们就陆陆续续的搬到了我们先前挖好的地窖里了。
八月份,保定的战友们来了,连队壮大了。
人多力量大,一边建矿,一边紧锣密鼓的建设过冬房屋。六九年的十月冬季到来之前我们全部搬进了有暖炕的干打垒新房。
五间房是八音盒
五十年过去了,我们曾经住过的五间房经历风霜雨雪早已荡然无存。跌宕人生留给我们太多思考,但我们还是更多的记住那些美好时光。存放我们青春记忆的五间房永驻心中,是我们共同内心底部的情结。
每年五月三日是我们这二十六个同学共同怀念的日子,会聚在一起把她打开,会无数次的复述着五间房的点点滴滴。评说着那时的你、那时的我,时而潸然泪下,时而开怀大笑。回忆我们的别样芳华,一番滋味涌上心头。我们原本是刘少奇主席在天津试办的唯一一所半工半读初级工业中学,生源是本市各小学学习成绩优秀、家庭生活困难的学生。上学不交学费、不交书本费、学工时还提供午餐。学制三年毕业后直接分配工作。我们都是一心等着赚钱养家的穷孩子,赶上国家发生了变化,命运斗转,共同迈进了五间房。
五间房是方向标
我们曾多次结伴回到霍林河畔,二零零九年兵团成立四十周年之际,我们一行多人又踏上了回家的路。只要认定五间房的方位,无论现在的煤城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时的兵团景象就浮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每次都要走到五间房的旧址看一看,留个影,以表内心的感激之情。默默地说请你原谅我们当时的年少无知,那时我们真没有看出你有多美。如今我们来了,真心的还你一个拥抱!
五间房是里程碑
时代的飞速前进,我们仍然没有忘记那段特殊的日子,五间房的窗户好像没有完整的玻璃,用厚厚的纸片钉着,房间里白天也是很暗的,刮风下雨都不能遮挡,有时遇到夜间刮风下雨惊醒后,我们会哭会闹。还记得那唯一的一口井,井水甘甜,洗衣、做饭全指着她。五间房是五十七团乃至霍林郭勒的发源地。我们是五十七团的早期建设者,煤矿初期的建设离不开我们,以至于后来的我们走出五间房后,好多同学都被派到唐山开滦煤矿去学习,成为煤矿建设的技术骨干。
如今我们与时俱进,我们早已玩起了手机,五间房的情愫把我们紧紧的连在了一起,我们的微信群名就叫做“五间房”,通常我们会说今晚“五间房”见,好的你就把那个……发在“五间房”好了。
谨以此文,留下一个历史片段、抖落一点内心情感。兵团历程、草原生活,恰是那最美的芳华之季,五十年过去了又怎能不想、不念呢。那里有我们真心的情、纯洁的爱、还有那美好的初恋。
2019年除夕
朗诵者简介
徐林 男,现年65岁,1981年从事播音工作至退休。原单位石家庄电台新闻部。徐林的爱人是兵团战士。也为艰苦奋斗的历史过往感动着,随发挥其余热制成音频,方便广大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