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存东
上世纪60年代未70年代初,全国教育界在学校中,开展过一场“学工、学农、学军”的“三学”活动。学生除参加校内劳动,还进工厂、到农村参加劳动实践;向解放军学习,增强国防意识。“三学”成为广大学生的重要课程。当时我正处在小学、初中阶段,自然也参入其中。
摄影丨罗光庆
轮子掉了
上初一时,学校附近有几座工厂,我们上下学路过厂大门口不时向里张望,看着院里堆放的材料、产品,运输车辆进进出出,感觉神秘好奇,几次想溜进去看看,都被门卫发现遭到拦截。当学校决定我们要到工厂学工,甭提心里有多兴了。
学工的工厂是农机修造厂,产品主要有小麦脱粒机、拖拉机拖斗、耕犁等农业机械。上午我们首先来到工厂会议室,看着墙上挂满的奖状和锦旗,眼前不禁一亮。厂办领导简单介绍了工厂情况后,又带领我们参观厂区和生产流程,看着工人师傅们在热浪滚滚的钢炉前,在又脏又累的铸造翻砂车间,在噪声刺耳的车床旁认真辛苦地工作,心里充满了对他们的敬佩。
第一天的学工是在铸造翻砂车间,将倒模出来的铸件上多余的边角甪锤子敲掉,再将不同种类铸件,分别堆码在一起。一天下来,沾在脸上的黑砂被汗水一冲,个个像化了妆的小丑。
第二天上午,我们向装配师傅学习安装小麦脱粒机。车间主任首先讲解了脱粒机工作原理,使我们对这个庞然大物的结构和各部分功能有了基本了解。再分组跟在装配师傅周围,边学边协助他们将一个个另件组装在一起。半天时间,觉得组装技术并不难,“出徒了!”。
下午,全班分成四个组开始正式上岗操作,每个小组负责一台脱粒机转动轴和轮子的安装,脱粒机除有一个与外部动力机连接的大轮子外,还有几个较少的传动轮。先把转轴安装上,再把轮子安在转轴上,工序较简单。轮子内孔有一切口与转轴之间形成空隙,将一根铁销紧紧地塞进空隙起固定转轮作用。要将铁销塞进空隙有一定难度,需用铁郎头用力向里敲砸,有的砸不进去,用钢锉把铁销稍锉一下就容易砸进去了。
同学们叮叮当当干得热火朝天,离下班还有较长时间,各组就分别完成一台按装任务。大家纷纷要求再安装一台,车间主任见同学们工作热情高涨,就让四个组共同再安装了一台。看着亲手制造的产品,大家心里充满了自豪和成就感。
不过,在后来的一次学农活动中,打脸了。我们到生产队打麦场上劳动时,脱粒机突然停摆,一个轮子掉了下来。村里的农机专管员赶来将机器修复,前后造成停工近一个小时。专管员抱怨说:“今年村里购置的二台脱粒机都犯这个毛病,主要是转轮固定不牢造成的”。听了这话,我心里忐忑,怀疑这二台脱粒机是我们学工时的产品。错不了!肯定是当时我们为把轮子顺利安装上去,将铁销锉去的多了,才导致转轮固定不牢。想到这,看着待工社员们焦急的眼神,我脸上一阵发烧,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负罪感。
这次“事件”对我触动很大,任何看似简单的事情都包含着不简单的知识和道理,马虎不得。
麦收与秋收
随着教育形势的变化,学习文化课的时间进一步压缩,“三学”时间延长,特别是劳动课(主要是学农),课程表每周安排虽然半天,但经常被延长到一天。劳动课因地制宜,种类繁多,诸如种桑养蚕、拾草积肥、圈养猪兔、助农稼穑、秋后复收等等。
我记忆深刻的有二项。一项是夏天麦收季节,有四五天的时间帮助生产队收割小麦。劳动前,老师布置要自带午饭,穿长袖衣服。第二天上午,我们列队来到附近生产队田头,大家挥舞镰刀争先恐后下到麦田,“唰、唰、唰”不一会儿就推进十多米远。过了近一个小时出现的情况多起来,有不小心有被镰刀割破手指的;有因穿着凉鞋被麦根刺破脚的。太阳越发火辣,大家热得挽起衣袖,细嫩的手臂被麦芒麦桔刺成粉红色,又痒又痛,刚下麦田时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收割速度明显慢下来。
越近中午,骄阳似火,滚滚热浪笼罩大地,整个人仿佛置身在大蒸笼中,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流淌,不断滴落在土地上。直起腰望着大片麦田,同学们累得开始叹气,有些同学提议把麦田按组分包,谁割完谁先休息。这时,班干部劳动委员站出来坚决反对,上纲上线地说,这属于资本主义的"三自一包"性质。从此再也没人敢提劳动分包。
时近中午,生产队一般都会送来饮水,有的挑来两桶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虽然解渴,但大家评价不高;有的是加了糖精的凉开水,甘甜清冽,想起当时大口咕嘟咕嘟喝水的味道,堪比现在的高档饮料;最受欢迎的是煮开的绿豆水,既解渴又解暑,这种水到收工时一般剩不下。有一次生产队竟然加送了一桶飘着肉片的菠菜汤,同学们拌着自带的午饭,吃得分外香甜,下午劳动时又来了劲头。
凡参加过麦收的人,都深刻理解“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含义,没有不珍惜粮食的。我也如此,这个习惯至今保持不变。
另一项是种“实验田”。学长们在距学校五、六公里外的荒坡上开垦了几块学农基地,轮到我们种“实验田”时正值春天,同学们肩挑人抬的把积肥送到田间,但翻田耕地成了难题,这时不知那位神通广大的同学请人利用空闲时间,用拖拉机帮忙把地耕了。在教农基课的老师指导下,我们把“实验田”全种上了花生。适时划锄、拔草进行田间管理,一片绿油油的花生长得可与生产队的大田媲美。
秋收时,同学们来到“实验田”,兴高采烈地收获自已的劳动果实。时近中午,大家将带蔓的花生打捆,二人一组抬着返校,回程路走了不到一半,肚子里开始唱空城计了。面对眼前白花花的花生果,没一个人去动用。在那个年代如果被扣上“偷吃集体花生”的帽子是很不光彩的。这时有胆大的同学厚着脸皮试着问老师,可否吃点花生充充饥?老师默许的点头同意,追了一句:“每人只准许吃一把”。虽然“一把”花生的限额没有准确定量,但从小受要爱护国家和集体财物,不沾公家便宜的教育,同学们只是摘几个打打牙祭而己。
向山顶进发
读小学四、五年级时,学校的军事气氛逐渐浓厚,原来的体育课改称军体课;投掷项目增设了投手榴弹;班长改称排长。学军活动中的“军事演习”和“拉练”项目具有游戏性,因而,也是“三学”中同学们最喜欢的。
“军事演习”方案是提前设计的,级部共三个班级,要求在规定的时间内各班全体人员到达第一目标和最终目的地。第一目标是五公里外的西山脚下,最终目的地是西山顶峰,夺取顶峰上的红旗为本次演习的冠军。
经过五公里的急行军,各班在规定时间内到达第一目标。总部发出了向山顶冲锋的信号,冲锋途中设置了路标、“雷区”,各班按不同路标攀登前进。每个“雷区”埋着5颗“地雷”,有的藏在草丛中,有的挂在松树上,探寻到“地雷”有一定难度。遇到“雷区”必须由排雷小分队排除“地雷”后方可继续前进。
排雷小分队由5人组成,设小队长一名。我们班小队长是出名的机灵鬼,一个外号叫“经常”的同学担任。当年小学生间刮过一阵起外号的歪风,“经常”这个外号事出有因。二年级时,有一次语文作业中要求用经常一词造句,他的答案是“我经常发疯”。老师在家访时询问该生“病情”,得知他因为从小爱闹能作,所以母亲常指责他:“你发疯了”。当老师在课堂讲评此造句时,同学们哄堂大笑,从此,“经常”的外号不胫而走。
在听到附近的一班己经排除全部“地雷”,我们却仍有一颗没找到,排雷队员们心急如焚,树上树下东寻西觅,其他同学磨拳擦掌的帮助出主意。一班已经冲锋了,我们才终于排除最后一颗“地雷”。同学们都认为夺旗肯定无望了。待大家蜂涌到达山顶时,却看到"经常”同学己经在山顶上,他双手紧攥红旗,在与其他班同学争执着什么。原来他看到本小队排雷速度己落后时,急中生智,自己悄声溜走了,提前埋伏在离顶峰不远的一块岩石后面,当看到其他班快接近山顶时,他突然跃出,抢先登顶夺取了红旗。
别的班不负气啊!他振振有词的说:“演习如同打仗一样,当年邱少云所在部队,就是在大部队发起冲锋前设下埋伏,取得了最后胜利”。担任主裁的体育老师听后,觉得虽然他违规,但从实战角度看也有道理,再看各班都在规定时间内登上顶峰,最后宣布这次演习各班都取得胜利,才平息了这场夺旗“风波”。
“ 拉练”是学军的一项重要内容。学校决定我们五年级与附近一所中学共同进行拉练,目的地是栖霞城北古镇都的“阶级教育展览馆”(现称牟氏庄园)。
早晨,我们打起简单的行李包,挎上军用水壶,带上路上吃的干粮和少量现金粮票,精神抖擞,意志昂扬地列队进发了。大部分老师和初中男子篮球队员骑着自行车,做为先头部队早已不见踪影。我们大部队随后,排头的同学举着红旗,一路上嘹亮地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下定决心,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等军歌。下午四点多,到达离目的地较近的十里庄,墅营在当地一所学校。看完篮球队与当地学校球队友谊赛后,晚上和衣睡在教室的课桌上,顶着蚊虫不断袭扰,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午到达牟氏庄园参观。听着解说员如泣如诉,对解放前穷苦百姓受地主压迫剥削的讲解,同学们紧攥拳头,充满了对万恶旧社会的憎恨。参观结束,简单休整后就踏上了返程路,这时大家已显疲惫,有些同学脚上磨起了血泡,走路一瘸一拐,同学们互相鼓励着: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离出发地越近,双腿像灌了铅,沉重的抬不起来。快回到出发地时,队伍变得三五一群拉开了距离,行李有背、有扛、有抱着的……出发时那种精神状态荡然无存。骑自行车的篮球队员和老师变成了收容队。
历时二天多,来回100多公里的跋涉,终于回到驻地,同学们虽已精疲力尽,但心里像红军取得长征胜利一样高兴。
时光荏苒,当年的“三学”活动,往事如昨。有一次几位同学相聚,谈起“三学”活动,大家有道不完的趣事和感慨。虽然对“三学”活动占用时间过多颇有微词,但是都赞同青少年学生增加这样的见习内容。当提起"经常"同学时,有人介绍说,初中毕业后,他没能考上高中,创荡社会去了。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他从包工头干起,后来成立了建筑公司,又经营起加油站,生意做的红红火火。果真是这样,人生恰如一场攀登之旅,登顶之路不只一条,只要肯动脑子,行得正,走得通,不怕吃苦受挫折,条条都能抵达风光无限处。
作者简介:王存东,笔名村东。中国工商银行烟台分行员工,作品散见于报刊。
壹点号山东金融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