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是一种非主流的草,一年中,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比如清明,才会被人想起。
说青非主流,因它貌似艾,却非艾。艾草,根扎于千古《诗经》里,甚至被赋予某种神性,挂在端午门前以祛秽辟邪。青不是。青在岁年的大部分日子里,只是一株普通的乏人问津的草。它有艾的形貌,艾的神韵,艾的气象,却非艾。它是青;色比艾纯正、味比艾清甘、貌比艾秀逸,却非艾,是青;它长在沟堤河岸溪畔土丘瓦砾间,长艾的地方长青,有青的地方亦有艾。
青是乡土叫法。乡人朴拙。我的乡下人们念青的恩,所以既不在“青”字上加“草”(草字头),也不直呼“青草”,就这么青、青地叫着,就跟叫某个可人的邻家女子一样,透着股亲切和热乎劲儿。
青与艾最大的异同:青就是青,从叶到茎都是一色的青,艾的背面有白色绒毛,茎秆呈青红之色;青味清、甘,艾味苦、涩。
青跟清明有关。清明到了,人们自然就想起了青,仿佛之前青不存在似的。同样,过了清明,许多的青还葱嫩青郁着,可是这时人们似乎又把青给遗忘了,不存在了。可青还是一往情深地青着,不青就不是青了。
或许,这正是青让人感念的原因吧?青让人体味到了植物与人间一份难得的人情味儿和一些在人世越来越珍稀的美德:坚守、执着、忠诚和缅怀。
清明前夕,老母亲采回青后,洗净,在沸水里淖过,揉烂;面是糯米面,跟揉过的青连渣带汁一起揉,一直揉,直揉到面色润亮呈粉粉的绿色;上锅蒸透了,这时面坨坨复又神奇地还原青的青郁之色,出锅后倒入石捣臼里,用捣子头搡。这活得两人配合着做,一个抡捣柱,一个转面。如此往复,直至让青与面充分糅合,结实、起劲、富有弹性。青面搡好后,就可以配不同材料做成麻糍或者青团了。
青跟清明有关,青即春,即春和景明,是春天的回还复始,人们在这样一个万物复苏的日子里怀念故去的亲人,让在另一世界的亲人品尝春的味道,告诉他们,人间正在迎来一个春天,阳世的亲人一切安好,请勿惦念。
乡人朴拙。乡间生活着一代代像青一样淳朴的乡里人——— 我们的父老乡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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