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春秋学,皆知不可过。
生前恩礼少,殁後蔗章多。
妻子将焉托,田园有几何。
汶阳秋树里,黄鸟谩听歌。
这是宋代大文学家梅尧臣在一代儒宗孙复去世后写的挽诗,“汶阳秋树里”,就是孙复的墓葬所在,山东东平县梯门镇。文坛领袖欧阳修亲自为他写了墓志铭,称赞他“行为世法,经为人师”,这是对古代儒学大家的最高赞誉。
孙复,字明复,是宋明理学的先驱者之一,在我国古代思想史与理学发展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理学的集大成者朱熹有“不敢忘”之语。
宋明理学是中国古代儒家思想中最发达的理论形态,自宋代以来900年间,是天下儒生共尊的主流思想理论,程颐、朱熹这些理学大成宗师我们耳熟能详,但很多人可能忽略了最早创立了理学形态的三位大儒,他们就是“泰山先生”孙复、“安定先生”胡瑗、“徂徕先生”石介,他们的思想揭开了理学的序幕,被称为“宋初三先生”。
孙复著有《春秋尊王发微》,以鲜明的“尊王”主旨和“不惑传注”的治经方法,改变了汉唐治经模式,实现了经学研究由训诂向义理转变的伟大革新,为儒学在宋代的复兴指明了方向,不仅为后世经学研究定下了基调,更为儒学的全面复兴奠定了基础。孙复的思想非常符合封建帝王治世的理念,所以深受朝廷推崇。
在给孙复所拟褒奖圣旨中说:“敕具官孙复:昔圣人之作《春秋》也,患乎空文之不足为,故著之于行事,以为万世之法。然学而执其经者,岂可徒诵其言哉?惟尔复,行足以为人师,学足以明人性,不徒诵其说,而必欲施于事,吾将见吾国子蔚然而有成。宜有嘉褒,以为学者之宠。可。”
宋朝一代名相韩琦,在《读刘易春秋新解》诗中写道:
“我朝又得孙明复,大明圣意疏重渊。”
孙复家景贫寒,多次科举未中,四次考试均未得榜。但很快他就遇到了一生中的贵人,他就是范仲淹。在宋代人魏泰所著的《东轩笔录》中有详细记载:
“范文正在睢阳掌学, 有孙秀才索游上谒, 文正赠钱十千, 明年孙生复道睢阳谒文正, 又赠十千, 问曰:‘可故汲汲于道路’?孙秀才戚然动色曰:‘老母无以养, 告得百钱, 则甘旨足矣。’文正曰是:‘吾观子辟气, 非乞客也, 二年仆仆, 所得何几, 而废学多矣, 吾今补予为学职, 月可得三千, 以供养, 予能安于为学乎?’孙生再拜喜, 于是授予《春秋》, 而孙生笃学不舍昼夜, 行复修谨, 文正甚爱之。”
正是范仲淹的无私帮助,让孙复致力学问,从此,一部《春秋》改变了天下思想。孙复与范仲淹的故事,也在我国文化史上留下一段文人友谊佳话。
孙复在历史上留下的文化佳话还有不少,比如他与同样是“宋初三先生”之一的石介,也是文人友谊、师生友谊的典范。
石介官职较高,但他仍然视孙复为师,并创办泰山书院,邀请孙复主持讲学,泰山书院也因孙复、石介等而吸引了全国的儒生,成为儒学圣地。石介在《泰山书院记》写道:“于泰山之阳起学舍构堂,聚圣人之书满屋,与群弟子而居之”。并认为,孙复“上宗周、孔,下拟韩、孟”,尊其为泰山先生。当时已经名满天下的石介,对孙复非常尊敬,“以先生事复”,执弟子之礼。当时的大儒孔道辅,去泰山书院拜访孙复,见到“介执杖屦立侍复左右,升降拜则扶之,其往谢亦然”。
在孙复的生涯中,还有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这就是“相女配夫”的故事。
话说孙复年过四十仍未娶妻,当时的宰相李迪听说后,就主动要把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他。李迪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宋景德二年 (1015) 的状元,而且还是宰相之尊,可见孙复虽然为白身,但其学识与德行受到了社会各界的钦佩。 这次宰相嫁女事件,让孙复的名声达到了顶峰,宋庆历二年 (1042) 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 联合上奏推荐孙复为校书郎与国子监直讲, 孙复在迩英殿为宋仁宗说《诗》。
附:
孙明复先生墓志铭
欧阳修
先生讳复,字明复,姓孙氏,晋州平阳人也。少举进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阳,学《春秋》,著《尊王发微》。鲁多学者,其尤贤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
先生年逾四十,家贫不娶,李丞相迪将以其弟之女妻之。先生疑焉,介与群弟子进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贫贱而欲托以子,是高先生之行义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贤名。”于是乃许。孔给事道辅为人刚直严重,不妄与人,闻先生之风,就见之。介执杖屦侍左右,先生坐则立,升降拜则扶之,及其往谢也亦然。鲁人既素高此两人,由是始识师弟子之礼,莫不叹嗟之,而李丞相、孔给事亦以此见称于士大夫。其后介为学官,语于朝曰:“先生非隐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
庆历二年,枢密副使范仲淹、资政殿学士富弼言其道德经术宜在朝廷,召拜校书郎、国子监直讲。尝召见迩英阁说诗,将以为侍讲,而嫉之者言其讲说多异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双狂谋捕治,索其家得诗,有先生姓名,坐贬监虔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长水县,签署应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学士赵概等十余人上言,孙某行为世法,经为人师,不宜弃之远方,乃复为国子监直讲。
居三岁,以嘉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学时为大理评事,天子临幸,赐以绯衣银鱼。及闻其丧,恻然,予其家钱十万,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学之诸生相与吊哭,赙治其丧。于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于郓州须城县卢泉乡之北扈原。
先生治《春秋》,不惑传注,不为曲说以乱经。其言简易,明于诸侯大夫功罪,以考时之盛衰,而推见王道之治乱,得于经之本义为多。方其病时,枢密使韩琦言之天子,选书吏,给纸笔,命其门人祖无择就其家得其书十有五篇,录之藏于秘阁。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铭曰:
圣人既殁经更焚,逃藏脱乱仅《传》存。众说乘之汩其原,怪迂百出杂伪真。后生牵卑习前闻,有欲患之寡攻群。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辟浮云。刮磨蔽蚀相吐吞,日月卒复光破昏。博哉功利无穷垠,有考其不在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