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观园之怡红院
再看林黛玉所居住的潇湘馆,那里的千百根细竹无疑是黛玉本人的象征。黛玉是个爱竹之人,更有如竹般高洁的品质,宝玉问黛玉选何处为居时,黛玉即如此说道: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的更觉幽静。不仅如此,湘妃竹上的斑点传说为娥皇与女英之泪,这无疑与绛珠仙草下凡还泪之说极为契合。
薛宝钗蘅芜苑中的各色花草,探春秋爽斋中的梧桐和芭蕉,李纨稻花村中的田园风光,如此种种无不皆与主人的性格特质及身份极为契合。限于篇幅,本文便不一一论述。
2. 六条院之美
《源氏物语》创作于千年前的平安朝,当时日本的庭园艺术远不如清朝时的中国成熟,因此六条院的空间布局要比大观园简单。当时冷泉帝已即位,身为太政大臣的源氏为了散居各处的旧日情人集中在一起,在原六条妃子旧邸一带选定了一块地皮,划分为四区兴建六条院。
和《源氏物语》这部小说的结构极为明了一样,六条院的结构也极为清晰。四区之中的东南一区归源氏和紫姬居住,西南一区归六条妃子的女儿秋好中宫居住,东北一区归花散里居住,西北一区预备给明石姬居住。值得注意的是,六条院虽然布局简单,但除具备建筑之外,亦具备山石、水体和植物等庭园艺术的核心要素。
《源氏物语》插画
在《少女》卷中,紫式部这样写道:
各处原有的池塘与假山,凡不称心者,均拆去重筑。流水的趣志与石山的姿态,面目一新……紫姬所居东南一区内,石山造得很高,池塘筑得很美……秋好皇后皇后所居的西南一区内,在原有的山上栽种浓色的红叶树,从远处导入清澄的泉水……花散里所居东北一区中,有清凉的泉水。
在《蝴蝶》卷中,紫式部对六条院的山水进行了更为细致的描写:
小山上树色葱茏,浮岛上苔色浓绿……皇后院中的南湖与这里的湖水相通,其间隔着一座小山,好比一个关口。但可从山脚上绕道通船……游船进入浮岛港湾中岩阴之下,但见其中小小的岩石,也都像画中景物。
此外,六条院各区的植物亦有凸显女主人性格特质的功用。如紫姬的窗前种的是樱花、红梅和紫藤等春花,其间又疏疏地杂植各种秋花。樱花象征着紫姬的美好与早逝,紫藤则象征着紫姬是藤壶的替身,在《紫儿》卷中源氏曾有诗云“嫩草青青犹未长”、“自窥细草芳姿后”,此时紫姬终于由紫草长为紫藤。
紫姬幼年形象
紫姬窗前杂植各种秋花,用意有二,一为代表文学上的春秋之争,二为代表现实中的紫姬与秋好中宫之争。秋好中宫居所旁的山上栽种着浓色的红叶树,秋风瑟瑟红叶缓缓飘落满目凄楚。而秋好中宫所居住的地方正是六条妃子旧邸所在之处,这无疑暗示着秋好中宫其实就是母亲的延续,延续着她的寂寥与凄楚。
二、大观园和六条院在整体叙事上的功用《红楼梦》整体叙事呈现出网状结构,叙事线索可谓是纵横交错纷繁复杂,如何确立统领全篇的中心点变成了一个重要问题。《红楼梦》中第一次形成集中的叙事中心是在秦可卿逝世之后,但丧事办完之后中心就消散了,大观园的兴建则再次把众人聚集在了中心。不仅如此,大观园的变化还反映着贾府的兴衰。《源氏物语》是单线行进的串珠式结构,叙事线索较为单一,六条院实则起着将各个相对独立的系统整合在一起的作用。
1. 大观园在《红楼梦》整体叙事上的功用
在十六回中曹雪芹借赵嬷嬷和王熙凤之口道出了四大家族的昔日盛况,赵嬷嬷云“咱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修理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王熙凤则道“那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外国人来,都是我们家养活。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王熙凤形象
大观园兴建之时,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贾府的声望可谓正值巅峰。因此大观园极尽奢华,就连贾元春看了都忍不住“默默叹息奢华过费”。这在叙事上和秦可卿丧事的排场之大相为呼应,体现了此时贾府的兴盛与奢靡之风。
第三十九回中刘姥姥第二次进贾府,为大观园带去了前所未有的喜剧因素,颇为符合巴赫金所提出的狂欢理论。巴赫金在分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之时,曾把狂欢节的庆贺、仪式和形式统称为狂欢。刘姥姥二入贾府,无疑具有狂欢之效。但在狂欢的欢笑之后却也显现出了悲凉,一是刘姥姥作为底层人的悲凉,二为贾府其实已暗流涌动但府中人却不自知的悲凉,三是林黛玉与世俗格格不入的悲凉。
四十回中,贾母一行带刘姥姥来到潇湘馆前,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赾走土地,接着跌了一跤。这无疑成了众人的笑料,但笑声背后隐藏的却是林黛玉不与人来往清高孤绝的性格,因为黛玉孤傲所以屋边小路竟然布满苍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