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家塞拉斯(Wilfrid Sellars)认为,“哲学的目的,抽象地表述,就是要理解最广泛意义上的事物如何在最广泛意义上联系在一起”。那么,在当代可持续发展科学的背景下,最广泛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概念如何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联系在一起?本文通过提出两个新的可持续发展的阐释性定义——理想可持续系统(ISS)和非理想可持续系统(NISS)来回答这个问题。这两个定义共同构成了一个统一的可持续发展元层次概念。其优越性在于,容纳了大多数可持续发展研究者传统上赋予可持续发展概念的核心含义,为研究者提供了有益的分工,并明确了通常与可持续发展概念相关的价值判断。
可持续发展概念的多义性
虽然一些伦理学家认为可持续发展是一个代际正义问题,但环境哲学家早就认识到,可持续发展是一个结合了评价性和非评价性元素的厚重的概念。当我们声称某件事情是可持续的,不仅是将其描述为具有某些特征或品质,而且也对该事物的相对好坏作出了价值判断。可持续的事态在某种程度上总是可取的或好的。但是,可持续发展概念的含义仍存在广泛的分歧。这种规范性和描述性元素的缠绕,渗透到每一个主要的可持续发展概念中。比如,2005年联合国世界峰会上的“三E”(环境、社会和经济)文恩图,以及许多生态经济学家认可的三同心圆图。“三E”文恩图似乎表明,无论可持续发展是什么,都应位于所谓的“三E”重合的地方。三同心圆图则相反,描绘了一系列同心圆,从内到外依次是经济、社会和环境。在后者看来,可持续发展的基础是环境,而社会和经济系统则嵌入其中。虽然这两种模式缺乏精确性,模棱两可,并且承认大量相互不兼容的可持续发展定义,但没有一个可持续发展科学家或学者否认可持续发展概念是向善的概念。
除了这两个直观的定义外,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在1987年发布的《我们共同的未来》(也被称为《布伦特兰报告》)对可持续发展概念的定义也较为重要:“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损害后代人满足自身需要的能力的发展。”这一定义明确了当代和后代两类代际主体,并强调这些代际主体满足自身基本需求的能力。在此定义的启发下,经济学家阿罗(Kenneth Arrow)等人认为,只要每一代人都将至少同样数量的经济“生产基础”(由三种资本资产组成:人力资本、自然资本和制成品资本)留给后人,可持续经济就能为各代人提供不低于当前的生活水平。当然,这侧重于满足人的基本需求。还有一个关于“可持续发展”的主流概念是“弹性范式”:一个特定的系统,无论是社会—生态、人—自然的耦合,还是复杂的适应性,只要该系统具有“弹性”或能够抵御内部和外部威胁,就是可持续的。
整合不同概念的可能性
诚然,可持续发展概念是多义性的。即使可持续发展概念的多义性对可持续性科学和学术研究目的来说是富有成效的,但人们仍然可以提出以下问题:可持续发展的主要概念有什么共同点?是否有一个元层次的可持续性概念可以将它们统一起来?澄清可持续发展概念,相当于采用类似于哲学家卡尔纳普(Rudolf Carnap)在提到“阐释性”定义时所想到的过程。卡尔纳普认为,阐释性定义是不折不扣的实用主义定义,它将一个不确切的概念,可能是一个日常的或前科学的概念,转化为一个确切的概念。其目的不是要消除“可持续发展”的任何一种主要用法,而是要提出一个元层次概念,帮助阐释这些用法的共同点。下面提出的阐释性定义,涵盖了可持续发展科学家对可持续发展最常见或最基本的使用,包括那些认可布伦特兰委员会对“可持续发展”定义的科学家、建立可持续发展模型的资源经济学家,以及对复杂适应系统进行研究的学者。
可持续发展研究的研究者们普遍认为,整个地球或地球的部分地区都可以是可持续的。任何令人满意的统一的可持续性概念,都应可靠地表示长期的可持续事态。不过,可持续发展科学家一般不讲“可持续事态”,而是讲“可持续系统”。比如,人类系统、自然系统或人类与自然的混合系统。作为初步尝试,可以考虑以下对可持续发展的阐释性定义。可持续系统(SS):一个目标系统是可持续的,当且仅当它在某个时间段内持存,t1,t2,……,tn。根据SS,可持续发展是某些系统的一种属性。简单地说,任何一个系统要想成为可持续系统,必须在一定时间段内持存,即可持续系统是跨时空现象。SS也有一些不足之处。第一,没有一个系统是永远持存的。第二,可持续发展概念似乎过于笼统。比如,某些星系可以是SS下的可持续系统,但很少有科学家担心恒星系统的持存性。要想提出一个与可持续发展科学相一致的可持续发展概念的阐释性定义,SS应被限制在可持续发展科学家传统上所讨论的系统中。例如,人类系统(即经济系统)、自然系统(即相对脱离人类意向性的生态系统)、耦合的自然—人类系统、生态—经济系统以及复杂的适应系统等。
统一的可持续发展新概念
鉴于SS的缺点,我们可以将可持续性的阐释性定义进行细化。理想可持续系统(ISS):当且仅当一个目标系统(1)在某个可接受的、有限的时间段t1,t2,……,tn内持存,并且(2)为值得道德考量的众生(Bi)实现一套非空的商品(Gi)时,它才是理想的可持续系统。与SS不同,ISS仅限于当代可持续发展科学家通常分析的系统。此外,ISS承认,没有一个可持续系统会永远存在,必须为那些被认为值得道德考虑的人提供一些产品。虽然对构成ISS的主要变量的价值没有达成共识,但这种可持续发展的阐释性定义有助于明确一系列问题,其中一些问题是哲学问题。1.哪个目标系统?2.哪些商品(Gi)是可持续性所必需的(以及它们如何在那些值得道德考量的众生之间分配)?3.哪些众生(Bi)值得道德考量?4.一个系统必须持续存在多长时间t1,t2,……,tn才算“可持续”?可持续发展科学家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例如,为可持续发展建模的资源经济学家,通常将一个经济系统的可持续性,建模为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非递减的总效用系统。根据这种模型,智人是唯一值得道德考量的生物,人类的福祉最终是唯一相关的利益。当然,不同学科的可持续发展科学家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可能不同。例如,为什么并不是有知觉的生命都值得道德考量,而不仅是我们这个物种的成员?还有人可能会反驳说,ISS使得可持续性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例如如果Gi=“人人享有完美正义”则是不可行的。
摆脱这一困境的办法在于提出一个非理想的可持续发展的阐释性定义,以补充ISS的不足。非理想可持续系统(NISS):目标系统当且仅当(1)在某个可接受的有限时间段t1,t2,……,tn内持续存在,(2)值得道德考量的生物子集Bi实现Gi的一个子集的最小阈值,是非理想可持续系统。ISS和NISS的主要区别在于,前者指出一个可持续系统要求Bi实现Gi,而后者只要求Bi的一个子集实现Gi的一个子集,即只需超过某个最小阈值。NISS和ISS是对可持续性的补充阐释性定义,虽然都不是一劳永逸的定义,但构成了一个新的可持续性元层次概念。理想的可持续系统可能很难,但非理想的可持续系统总是可以改进的。
本文提出了一个新的可持续性概念,这一概念有助于将可持续性科学和学术研究统一在同一概念框架下。ISS和NISS的互补定义共同阐发了赋予可持续性的核心含义,并阐释了不同可持续发展概念的共同点。ISS和NISS确定了可持续发展研究者的粗略分工,明确了经常与可持续发展概念相关的隐性价值判断。然而,问题仍然存在。毕竟,ISS和NISS并没有具体说明如何将一个非理想的可持续系统转变为一个理想的可持续系统。可持续发展研究者普遍认为,一个可持续系统需要某种形式的纠正或干预。也许,通过变革性的机构、行为、技术或社会规范,可以使一个系统具有理想的可持续性。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李帅
欢迎关注中国社会科学网微信公众号 cssn_cn,获取更多学术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