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母亲离开我们一年零三个月了。
失母之痛,久久地笼罩着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们。前年朋友聚会,劝慰一位丧母年余仍未走出忧伤的姐妹,当时还觉得她过于执念,临到自己,方深深体会到这难以疗愈的伤痛,未曾预料的沦陷,如此锥心泣血,如此绵长深远,如此纠缠盘桓……
长夜难眠,辗转反侧,母亲慈祥的面容伴随过往的沧桑岁月,时常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萦绕在梦中,令我感慨良多,不仅有挥之不去的思念,更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一谢——深深感谢母亲的勤奋拼搏,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我和我的兄弟妹妹乃至整个大家庭的生存环境和运势走向。母亲的前半生坎坷曲折,堪称一部传奇般的电视剧。母亲本是农家女,眼看三个弟弟一个个走进学校门,自己一年年渴望读书而不得。因了仰慕读书人,更企求由此获得上学机会,17岁少女嫁给了一位许诺让她去读书的离婚带娃男人。未料,她的梦想因公婆反对而泡汤。更悲催的是,本来恩爱的丈夫却因参加省里的一年培训爱上了一位女同学,毕业回来嫌弃她没文化闹起了离婚。所幸,公婆对贤惠勤快的儿媳十分满意,更舍不得嗷嗷待哺的孙子,强行阻止了儿子的荒唐,并因此醒悟到让儿媳去读书的重要性,我的母亲因祸得福,得以走进了学校大门。面临20岁才开始上学的尴尬和吃力,加上同时又要带娃又要伺候老人又要操持家务,其中艰辛不言而喻。然而母亲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师范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母亲此举,给儿女带来了一个城市人的身份,得以有一个较为良好的生存成长空间;更重要的是,母亲热爱读书、崇尚文化、积极向上、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深深地影响和鼓舞鞭策着我和我的兄弟妹妹,蔚然成为家风,乃至世代受益。
每次上学必须做完所有家务再恳请婆婆的批准
母亲读师范时的同学合影(后排左二是我的母亲)
二谢——深深感谢母亲的慈悲良善,让我们耳濡目染,得以延续传承了母亲与人为善助人为乐的心地,以善处人,因而也快乐处世。母亲心地良善,待人特别热情,富有同情心,向以帮助别人为任、为乐、为荣。任教期间不仅是经常受到表彰的优秀教师,而且如同慈母般对待每一个学生,母亲随身常年带着理发推子和针线,课余时间为学生理发、缝补衣裳鞋子。每去集市买菜,必选择年老体弱卖菜的老人,然后倾囊买下,抱着一堆吃着吃不着的菜回家。一年寒冬在街上遇见一位讨饭老人衣着单薄冻得发抖,母亲当场脱下自己身上刚买的新羽绒服送出,自己穿着一件夹衣回家,找出一件旧棉袄度过了冬天。
三谢——深深感谢母亲的温软和煦,让我们沐浴在春天般的温暖气息中自由生长。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同时却又特别好脾气,父亲在的时候,我们家典型的严父慈母,父亲暴躁,动辄训斥打骂,母亲从不,总是耐心讲道理,好言抚慰。父亲去世后,母亲依然春风化雨,以爱服人,无为而治,言传身教,温暖着每一个孩子的心。当时我在县城工作,每次回家稍不顺心就发脾气,吵东吵西,母亲深知我是思念父亲心里苦闷,总是一言不发,任我发泄,令我事后又懊悔不已。
四谢——深深感谢母亲的坚韧不拔。父亲去世后,原本文弱温良的母亲,强抑悲痛,咬牙撑起了家庭重担。面对家庭收入锐减、吃饭烧柴都成问题的困境,母亲利用业余时间割草、扫树叶、捡树枝,还掐辫子编草帽、编提篮去卖来增加微薄收入,带领一家老小克服了种种艰难困苦,没耽误一个孩子上学。
五谢——深深感谢母亲的不辞劳苦,为成家立业后的每一个儿女操持家务带大了孩子,使我们得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从在乡镇工作的潇潇,在外企任高管的骞儿,任教高校的磊磊,在阿里履职中层的妞妞,从事幼教事业的乐乐,到正在美国耶鲁大学读研的淼淼,我们家的每一个第三代,全是妈妈含辛茹苦带大的。妈妈温暖柔软的怀抱,不仅抱大了儿女,又抱大了孙儿孙女和外孙。
快乐的祖孙
六谢——深深感谢母亲对钱财的超脱淡泊。母亲的原生家庭并不富裕,婚后进入的又是一个节俭勤劳的素朴之家,可母亲向来对金钱的态度很是奇怪,毫无概念,从不贪心,一直视金钱如草芥。父亲多年任职领导岗位一直廉洁奉公,和母亲始终拒绝接受任何人行贿送礼很有关系——甚至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母亲也十分淡泊,从不叫苦,从无怨言,依然没把钱财看得多重,有钱就花,没钱不花。
七谢——深深感谢母亲对国家对党的忠诚无贰。母亲16岁入党,入职小学教师后因表现突出一直兼任区联校党支部委员,多次被评为优秀党员或先进教师。虽然自己家里孩子多家务重,母亲从不因私事请假,各项工作走在前面。我们相继参加工作后,母亲总是全力支持,自己再苦再难也不说,好几次生病了也不告诉我们。母亲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父亲去世后,每到父亲祭日母亲就要求我们汇报一年的工作学习情况、存在的问题和下一年的打算。母亲非常关心国家大事,最近几年身体状况明显衰弱,但依然坚持每天收看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听说哪里受灾,便忧心忡忡,看到国家有卫星上天之类的好事,就开心地嘴都合不拢。2017年7月1日,全家聚会庆祝母亲入党70年,母亲特别高兴。2021年中央向50年党龄的老党员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母亲让我回老家她的单位去领取,我拖来拖去未能顾及,如今惟有遗憾了。
八谢——深深感谢母亲步入老年后的辛苦坚持,努力克服多种疾病带来的巨大痛苦,顽强活到了93岁,让我们在步入老年后还是有妈妈的孩子。或因太过劳累,我小时候母亲的身体就不太好,曾因患胸膜炎、肝炎等疾病多次住院治疗,四十岁就患了高血压心脏病,80岁以后多次因心梗心衰而住院,好几次报了病危。但是母亲意志很坚强,一次次战胜死神,给了我们服侍陪伴母亲安度晚年的机会。我退休那年,母亲84岁,我们母女俩都特别开心,因为我好几年前便承诺:等我退休了有更多时间照顾妈妈,天天陪妈妈夕阳下散步,陪妈妈读书、下跳棋,母女俩一起变老……母亲,虽然一万个不舍您的离去,但还是好感谢您,给我这么多年兑现自己的诺言,给了我这么多年幸福的日子……
我有今天,我们全家有今天,我们每一个孩子有今天,都是母亲辛苦养育、倾力付出带来的;我们这个家庭得以以善良、勤奋、好学、有志而为邻里和社会认可,是母亲道德懿范的作用和影响所致。母亲将永远活在我们每一个人心中,母亲的优良品德和坚持奋斗的精神会一代代传下去。
清明又到,思念倍增,千言万语,深深感恩我的老母亲!亲爱的妈妈,但愿您能看到女儿这些心里话,祝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