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语文教材都是公众关注的热点。 对于“一纲一本”的推行,语文教育工作者和研究者观点不一。 (资料图/图)
(本文首发于2019年10月31日《南方周末》)
古诗文背诵不会增加小学生负担
南方周末:据了解,统编版教材的编写团队多达140余人,请问其中小学语文教材编写团队有多少人,参与编写教材的成员是如何挑选的,成员之间的具体分工是怎样的?
陈先云:教材编写组是一支“三结合”的队伍,前后参加中小学语文教材编写的有六十多人。主要由三部分人员组成:一是学科专家,包括一些大学教授、作家和诗人;二是优秀教研员和一线教师;三是人民教育出版社研究人员和专职编辑。此外,还有很多专家以不同形式参与了编写工作,比如专题咨询、教材审读、问题讨论、试教试用、征求意见等。编写组成员各有所长,在教材编写的不同阶段承担着不同的任务。
南方周末:统编小学语文教材增加了较多中国传统文化内容,如古诗、名言名句等都有所增加,这是出于什么考虑,这是否会成为学生的背诵压力?
陈先云:统编小学语文教材理应承担起增强传统文化教育的义务和责任。编写组重视传统文化内容的编排,通过让学生多接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坚定他们的文化自信,增强民族自豪感,培养学生良好的审美品位和正确的价值取向。
古诗文和名言名句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凝聚了先贤的文采和智慧。通过朗读、背诵,学生自然而然地就能获得多样的情感体验,培养起对文学美的感知,进而提升阅读、审美能力。教材所选的古诗文不仅是历代经典作品,更蕴含着作者的家国情怀、高尚情操等,学生在学习、积累的过程中,很容易受到其感染,这对他们从小形成健全的人格和情怀是有重要作用的。
小学阶段正是孩子记忆力发展的黄金时期,通过一定量的背诵,能够充分开发学生的学习潜能,这对他们日后的发展有着长足的影响。况且,小学阶段对古诗文学习的要求并不太高,总体上是要求正确理解、形成积累,具体则根据不同年段的特点和学情安排相应的学习目标,是符合小学生学习发展规律的,并不会增加学生的学习负担。
“选文的标准,首要在于是否文质兼美,是否符合教学要求”
南方周末:目前有收到关于统编版语文教材的反馈吗?你听到的关于教材改革的讨论声音有哪些?
陈先云:教育部高度重视教材意见建议听取工作,专门制定了意见听取和处理办法,编写组对从不同渠道收到的意见,都会及时予以答复,确保信息沟通畅通无阻。听取机制有定期回访和开通意见建议反馈平台两种方式,另外还有来函来信来电等。编写组每学期都要到学校进行回访,面对面听取师生对教材的意见;人民教育出版社还开通意见建议反馈平台,让关心教材的社会各界提出意见。收到意见建议后,编写组对每一条意见都要研判,有错必纠、答疑解惑。
目前,关于小学语文的意见建议主要集中在对教材某些具体的内容,也有一些是关于配套资源的咨询,以及教学问题。其中有一些频次较高的常见问题,如标点符号的使用、拼音的标注规则、古诗文的读音标注和用字选择,等等。除了回复意见提出者,我们通过各个渠道传递编写组的信息,为老师解惑答疑,帮助老师理解教材,用好教材。比如,不定期汇总“教材使用中的问题答疑”,发表在杂志上。也会在与教材配套的教师教学用书中作出说明,并在各级教材培训中提示老师注意妥善处理。
南方周末:你曾在采访中表示,不精准就容易产生争议,要做到有疑必究,有惑必查。在教材编写过程中如何尽可能确保精准?编写团队为此做了哪些工作?
陈先云:编写组坚持践行工匠精神,有疑必究,有惑必查,努力提升统编小学语文教材的品质。举几个例子。在文章内容方面,既从文学性的角度对语言文字进行打磨、润色,还从科学性的角度对内容描述进行考证。比如,《我是什么》是一篇长期使用的传统课文,在选入统编教材二年级上册之后,编写组对课文中有关云、雨、雪等自然现象的形成过程和原理的描述,进行了多方考证,保证了科学性方面的准确无误。
在教材插图方面,不仅从立意、风格、色彩等艺术性方面严格要求,还要对其中的动物形象、植物形状、建筑外观、人物服饰等进行考证,力求做到插图内容的客观、准确、美观。如二年级下册课文《蜘蛛开店》中,要为蜘蛛、蜈蚣等动物画像。编写组了解到,蜘蛛有四只眼睛的,有六只眼睛的,还有八只眼睛的,课文中插图表现的蜘蛛形象,既要符合常识不会误导学生,又要形象可爱能被学生接纳,力求插图科学、有趣,又富有教育价值。经过多次请教昆虫专家、教育专家,决定画四只眼睛的蜘蛛。
在教材编写过程中,会遇到一些存在争议的问题,引发一些质疑。如,有些古诗在内容或署名上是有出入的,大家非常熟知的古诗《画》(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网上和一些出版物标注的作者是王维或其他人。为了核查作者和出处,编写组查考了大量古代文献,最终从《大藏经》中查到了相关语句,并梳理出古人引用这些诗句的前后顺序和内在关联,最终认为该诗的作者并不是出版物中常见的王维等人,而很可能是不知名的古人所作。
小学语文教材编写是一项极为细致、严谨的工作,每一处细节都需要用心推敲,仔细打磨,反复论证,确保文章内容、语言文字、插图版式等方面的正确、规范,确保内容的科学性、准确性和合理性。
南方周末:目前网上有一些小学语文教材中错误的反馈,指出统编教材存在一些细节错误,如文字表述错误、图片错误,你如何看待被指出的问题?
陈先云:为确保教材内容的科学性、准确性和合理性,教材编写要做到“有疑必究,有惑必查,有错就改”。
叶圣陶先生曾在1933年发表的《“不存私心的严正的批评”》一文中指出:“为教育前途计,对于教科书这宗特种‘商品’必须有‘不存私心的严正的批评’才行。”作为统编语文教科书的研究者、编写者,我们愿以谦虚的态度,欢迎并接受批评和建议。
统编教材中并不存在所谓的“三无”课文
南方周末:有人说目前教材中也存在一些“三无”课文,即不知道这些课文来自哪里,出自何时,甚至连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小学三年级教材中《美丽的小兴安岭》等存在这样的遗憾。有些课文对原文进行了删改,遭到质疑,如何回应这些质疑?
陈先云:说统编语文教材存在“三无”课文说法欠妥。我不知道是怎么得出这样结论的,统编教材中并不存在所谓的“三无”课文。编写组高度重视选文的来源或出处,确认了绝大多数课文的作者、译者信息。还有少数课文,虽然作者、译者信息不详,但都是从老教材中选入的。这些老课文经过历代教材编者精心打磨,并且历经多年的教学检验,被广大师生认可和喜爱,已成为教学经典,在这次编写中也予以保留。无论是否已确认作者、译者信息,选编的课文都有明确的书刊、老教材等出处。您提到的三年级上册《美丽的小兴安岭》一文,这篇文章最早出现在《全日制十年制学校小学课本(试用本)语文第六册》,这就是出处,教材进行了标注。
一篇课文是否适合选入教材,首要的标准并不在于有没有明确的作者。一些流传已久的古代典籍的作者并不可考或存在争议,如《管子》《晏子春秋》等,但不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人们学习经典,从中汲取优秀的中国传统文化。编写组考虑选文的标准,首要在于是否文质兼美,是否符合教学要求。这是叶圣陶先生在长期的教材编写实践中提出来的。
至于选文的修改,是多年来语文教材一直被关注的问题,也是小学语文界一个老话常谈、争议不断的话题。叶圣陶先生曾说过:“凡选文不宜如我苏人所谓‘拉到篮里就是菜’。”他还对修改文章的原因及原则作了说明:“选定之文,或不免须与加工。加工者,非过为挑剔,俾作者难堪也。盖欲示学生以文章之范,期于文质兼美,则文中疏漏之处,自当为之修补润色。固陋之作者或将不快,明达之作者宜必乐承。加工之事,良非易为。必反复讽诵,熟谙作者之思路,深味作者之意旨,然后能辨其所长所短,然后能就其所短者而加工焉。”教材编写者对符合选文标准的原作品进行删减、节录、修改后,编排在教材中用作课文,这是小学语文教材的常规方式。凡选入小学语文教材的文章,特别是低、中年级教材的选文,一般都要作些改动,以符合儿童的认知特点和语言发展规律。教材选文的改动,是经过编写组专家反复研讨的。对于能联系上作者的作品,一定与作者商讨,征求作者的同意;对于无法联系上作者的作品,会征求专业的文学研究学者和作家的意见,再作修改。编写组所作的修改均遵从不违背作品原意的原则,不损害作者的合法权益。
南方周末:你认为教材编写是一份怎样的工作,对于教材修订和反馈机制还有需要继续完善的方面吗?
陈先云:编写教科书是崇高而神圣的工作,值得终身为之努力。教科书承载着育人的重任。小学是基础教育,小学语文是母语教育,它是启蒙之书,是基础中的基础。当你看到全国数以亿计的学龄儿童,他们手捧着语文教科书专心地阅读时,编者内心由衷的喜悦与自豪,只有亲历其中的人才能真切地体会到。
统编小学语文教材全面投入使用后,受到师生和家长的喜爱,这是对认真审查教材的审查专家和悉心编写教材的教材编写组5年多辛苦工作最好的回报。教科书需要自觉接受社会各界的检验,更需要大家共同的关心支持。大部分家庭都有孩子在小学读书,长辈们在辅导孩子学习时,最喜欢翻阅的教科书莫过于语文。编者一贯秉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诚恳态度,但有时候教科书编写工作的甘苦,似乎并不能得到更多的理解与宽容。尤其是自媒体时代,教科书成了社会大众关注的焦点,成了新闻的热点,教科书编者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就需要编者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能够承受各种压力。语文教材编写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南方周末记者 曹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