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20年,朱自清在北大读哲学,一日他去琉璃厂去逛书店,在华洋书庄见到一部新版的《韦伯斯特大字典》,定价要14元,对于当时只能“举债读书”的朱自清而言,14元可以抵他一个月的生活费。
几番纠结后,朱自清终是抱着这件还很新的皮大衣走进了北大后门一间当铺,他安慰自己以后有钱了可以再赎回来,但后来却是思想上日渐丰饶,而生活上,日益清贫。
在北大毕业后,朱自清与俞平伯被北大校长蒋梦麟推荐至杭州第一师范教书,此后五年,朱自清一直守在三尺讲台,却辗转江浙一带六所学校,原因无外乎“只为家贫成聚散”。
直到1925年,清华大学创办大学部,成立国文系,校长梅贻琦委托胡适物色教授,胡适推荐了俞平伯,俞平伯则推荐了朱自清。
入职清华,朱自清才稳定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战乱,奔波仍然没有停止。
在西南联大任教期间,昆明的冬天格外寒冷,朱自清买不起大衣,便到街上去买了一件云南马帮赶马人爱穿的白毡披风,白天披在身上用来当棉衣,晚上则铺在床上当被褥。
这种披风也有优劣两等,朱自清甚至只能买做工粗糙样式土气的那一种,因为价格便宜不少。
当时的教授中,只有朱自清一人穿这种披风走十来里路去上课,
但是他从未觉得有失体面,紫皮氅换书,薄风衣御寒。
朱自清一点都没辜负父亲替他取名的那句: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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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春天,淮水上烟雨迷蒙,两位老人同游秦淮,谈古论今,一位姓朱,一位姓俞。
九十五年前,他们的祖辈也在一纸灯舫上目睹这六朝金粉色,之后两人相约各自写一篇同名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散文的作者正是朱自清与俞平伯,后来这些文字于1924年1月25日同期发表在著名的《东方杂志》上,引起文坛的重视,双双被世人誉为“白话美术文的模范”,一举打破了“白话文不能做美文”的迷信。
在此之后,朱自清在文坛的身份由诗人转换为散文大家,他在清华任教,也渐渐有新生慕朱自清之名而来。
谈现代文学不能不谈散文,谈散文不能谈朱自清。
1927年的夏天,清华园的月色光顾了朱自清的荷塘,很快便是一篇《荷塘月色》跃然纸上,诗人洛夫后来作过一首诗:
那一年朱自清沿着荷塘散步
突然一阵大风把帽子和灵感一起吹落水里
他跳进池塘才想起是打捞帽子或打捞灵感?
最后,抱上岸的是一身水淋淋的月光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
是熄灯抹黑写了这么一篇荷塘月色
这篇文章的确写的信手拈来,字画交融,但文章写成后的一件事却让朱自清困惑了很久。
因文中有一句写的是水中的蛙声与树上的蝉声...到了三十年代,朱自清收到一位陈姓读者的信,信里指出文章有一处错误,因为“蝉子夜晚是不会叫的”。
虽然文章早已发表几年了,但朱自清仍立即求证,他向周围的同事们询问,得不到具体答案,于是特意写信请教昆虫学家刘崇乐先生,刘先生翻阅多部书籍,两人也只勉强得出一个结果:夏蝉大概夜晚是真的不叫的。
很快,朱自清回信给读者,并表明,下次散文集再版,他将删掉“月夜蝉声”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