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这三句便是实实在在描写思妇在家中孤苦无依,独守空闺的处境。事实上我觉得这三句其实是给这首诗减分的,因为它不仅仅描绘出了思妇在家中的生活状态,更暗示出了她的精神状态,空虚而无助,寂寞而无聊,显得有点苍白和虚无,没有老杜笔下那句“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来的有力量,老杜这首《月夜》中的思妇是白天劳作带孩子操持家务把整个家维持好,到了晚上,卸下生活的重担,才开始凝望秋月思念爱人。当然,这只是读诗词的时候一时之间的感悟,并不存在贬低哪个推崇哪个。而事实上,正是这样直白的表达,才代表了魏晋古风的质朴与淳厚,像是一场直指人心的表白!
我们想要表达的是一个美学上的范畴,即怎样塑造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思念至深的状态,才能更符合实际,又能打动人心。这其实都出自于生活中的不经意间,生活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一日三餐,劳作与栖息,只是在吃饭时突然想起他,才觉得饭菜没滋没味儿了,在劳作时突然想到他,手中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不经意间,离别已是如此之久,我与你的牵连,也就只剩下了心里这一份思念。这是一种时时在做其他事又时时心里装着那个人的感觉。
“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这两句字面上描写思妇在思念过程中弹琴吟唱的行为举止,实际句中包含的情感非常细腻。清商,短歌,均指曲调种类,都属于偏婉转偏哀伤的一类。清商,较为清丽悠扬,是那种唱出来能使思妇脸上挂泪,但又不至于悲痛欲绝的曲子。我们都知道,当一个人情绪激动到痛哭流涕的时候,是很难正常说话的,更别说唱歌了。而另有一种哀伤,是使一个人不动声色的泪流满面,却仍旧能够正常做事的,那是真正走心的、刻入骨髓的难过。清商,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曲调。短歌,与长歌均是汉乐府曲调的一种,我们都读过曹操的《短歌行》,两汉乐府中也收录有《长歌行》。读过之后你能很轻易地辨别两者的差别,长歌,像是一种教诲,谆谆的感觉,厚实而诚恳,比如“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从情感上来看,则像是一个人发自内心的长叹,比如“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而短歌则深沉许多,低回哀伤,沉郁顿挫,读之断肠,曹操《短歌行》即有这样的效果。
我们回到曹丕这两句,思妇思念远人,难以释怀,于是借由弹琴和吟唱来疏解心中愁结,她谈着清商曲,唱着短歌行(不一定专指曹操那首),可是心里难过啊,想唱一些长歌之类的曲子开解自己却总也不成曲调,曲由心生,心里是沉郁低落的,就唱不出表达另外情感的歌曲(你可以在平时不自觉唱歌的时候关注一下这个问题),所以说“短歌微吟不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