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角上的虚名,蝇头上的微利,算来算去着急忙慌地白干一场。一切事情都已前生注定,谁能永远是弱者,谁又能永远是强者。暂且趁着清闲之身尚未老去,尽情放纵自我,允我少许疏狂不羁。在百年的有生之年里,反正是醉梦一场,不如痛痛快快醉它个三万六千场。
细细想来,一生中能有几多忧愁风雨,一半相互妨碍,又有什么必要拼命说短论长呢?幸而可以面对清风明月,以苍苔为褥席,以高云为帷帐,诗意度过一生。江南自古美好,有美酒千钟,有美乐《满庭芳》,足以慰风尘。
注释
满庭芳:词牌名。
蜗角:蜗牛角,比喻极其微小。
著甚干忙:白忙什么。著,犹今言“着急”“着慌”之“着”。甚,什么。干忙,白忙。
些子:一点儿。
“忧愁”二句:意谓一生日子中,心情和天气不好者分占一半。
抵死:拼命。
苔茵:如褥的草地。茵,垫褥。
云幕:如幕之云。
钟:酒器。
赏析
这是宋代词人苏轼的一首抒情词。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这三句是说,蜗角上的虚名,蝇头上的微利,算来算去着急忙慌地白干一场。这是写“名利之追逐”。
“蜗角”,出自庄子的一个典故,在《庄子·则阳》中记载:“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在蜗牛的左右角打斗,多么可笑。同理,从宇宙的角度看地球上人类的打斗,岂不同样可笑。争来争去,其实都只是沧海之一粟,极其渺小,人不自知罢了。所以,争名夺利,表面上获得了很多,从宇宙来看,似乎都不值得一提。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这两句是说,一切事情都已前生注定,谁能永远是弱者,谁又能永远是强者。这是写“天命之注定”。老天似乎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人类却自我觉得聪明,能够胜天、胜地,打败天地。殊不知,人类都是自作聪明,自我感觉良好,还不自知。人类快速发展的同时,也带来了自我毁灭的风险。老子说,“物壮则老,是谓不道”,又说“柔弱胜刚强”“将欲弱之,必固强之”。自认为强大的人类,其实也更脆弱。如今,大国之间剑拔弩张,核毁灭地球的危险也一天天增加。国家如此,人亦如此。一个人走向人生巅峰,随之而来的必将跌落神坛,这是必然规律。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这三句是说,暂且趁着清闲之身尚未老去,尽情放纵自我,允我少许疏狂不羁。这是写“疏狂之趁早”。
这几句颇似柳永《蝶恋花》,“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之词境;又有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之洒脱不羁。当一个人在儒家世界里,寻不到自我,就只能去道家世界里寻求精神的安慰。“闲身”本非词人所想,“疏狂”,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经世报国”,是每一个读书人的理想。当理想破灭了,只能放逐自我,“且插梅花醉洛阳”了。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这三句是说,在百年的有生之年里,反正是醉梦一场,不如痛痛快快醉它个三万六千场。这是写“一醉解千愁”。这三句脱胎于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后来,辛弃疾直接引用入词,“七十五年无事客,不妨两鬓如霜。绿窗划地调红妆。更从今日醉,三万六千场。”由此看来,文人对于解愁的方式还挺专一的。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这几句是说,细细想来,一生中能有几多忧愁风雨,一半相互妨碍,又有什么必要拼命说短论长呢?这是写“人生之愁多”。快乐的日子本就不多,又何必在名利场中消耗有限的人生呢?李白说,“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怎么过不是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