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天才捕手》(2016)讲述了作家托马斯·沃尔夫被文学编辑麦克斯·珀金斯看中并推出的故事。后者也曾发掘过菲兹杰拉德、海明威等作家。
新京报:你从事文学编辑工作三十余年,如何看待编辑与作家的关系?编辑被誉为“天才的捕手”,也被嘲讽(或自嘲)为“为他人作嫁衣裳”,你如何看待编辑工作的价值感和成就感?《收获》主编程永新曾说,“编辑工作与写作是有矛盾的,《收获》编辑部的传统也不鼓励编辑写作”,你是否同意他的“矛盾说”?
朱燕玲:作家和编辑常常是朋友和知音,尤其是发表作家处女作或早期作品的编辑,常被作家认为有知遇之恩,而编辑也会为发现了心仪的作品而倍有成就感。编辑工作的价值就在发现和推广。
我也很认同程主编的说法。他指的显然是全身心投入的编辑,而身兼二职的人也比比皆是。编辑工作有很大的弹性,一本杂志如果只求填满版面,轻而易举;而要精益求精,则是无底深渊。而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上世纪90年代,《花城》杂志编辑部。左起:文能,侯卫红,杜渐坤,刘钦伟,朱燕玲,陈文彬。
新京报:《花城》的作者群有很多知名作家,也有一些文学新人,你挑选作者和作品的标准是什么?三十多年来,你对文学作品的审美标准有过变化吗?
朱燕玲:我挑选作品的标准很朴素,就是单纯看作品,名人和无名者基本一视同仁,比较“铁面无私”,“不太会做人”;同时我不推崇也不排斥什么具体的流派,它可以是现代的,也可以是传统的,我的谱系很宽,能打动我就行。可是,对一个以看稿为职业的人来说,要被打动,谈何容易。它不仅有对技术的要求,还有对“三观”的要求。
新京报:麦克斯·珀金斯曾说,“编辑可能只是让一部作品变得不一样,并不一定会让它更好。”当编辑和作者的意见发生分歧时,你处理的原则是什么?编辑应该在多大程度上参与一部文学作品的创作?
朱燕玲:当编辑与作者的意见发生分歧时,我们首先会提出非常真诚的意见,在最大程度保留作者风格的基础上,提出一些硬伤部分,或者是情节、人物设置可以更好的处理建议。如果作家无法接受我们的意见,我们也会尊重作家的意见,如果觉得是小瑕疵,也就“文责自负”了,如果觉得有损全局,则只好遗憾不用。但我们遇到更多的情况是作家希望我们给出更多的修改意见,他们也很感谢我们提出的意见。编辑可以说是作家新作的第一读者,有义务跟作家一起,提高作品的完成度。
一个优秀的文学编辑是作家和读者之间的摆渡人,既要站在作家一边,也要站在读者一边,但更要站在历史一边,筛选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优秀之作。这就要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要有大量的阅读和思考,了解最前沿的创作动态和作品,甄别优劣,预判趋势;编辑还应该有亲和力,有包容心,能团结作家,广集人脉。
04
严肃的文学批评为何式微?
新京报:《花城》经常组织文学笔会和研讨活动,你认为当代中国文坛,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二者的关系是怎样的?如今,严肃的文学批评为何式微?
朱燕玲: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应该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关系。当然,说好话容易,说坏话难,严肃文学批评的生存状态,其实就是社会包容性的一个折射。
现在,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的关系貌似一团和气,这有深刻的社会原因。回顾八九十年代,我们还是有过真正的批评,研讨会也曾会争得面红耳赤,一些诗歌会议甚至会争论得打起来。
《花城》部分封面,该刊发表了王蒙、史铁生、贾平凹、王安忆、刘震云、王小波、张承志等人的作品。
我想,一个原因是,现在的研讨会基本是机构组织的,比如出版社。出版社组织的目的是销售。而当年,文学书不愁卖,研讨就真的是为了研讨。此外,当每个人都不再是自己,说话自然也不能代表真正的自己。双方都有太多的羁绊——在快节奏的社会里疲于奔命的人,再也无力较真了。
新京报:“花城关注”等栏目一直致力于推出文学新人,与当年的先锋作家相比,新生代作家的先锋性是否在减弱?目前有哪些青年作家值得关注?
朱燕玲:青年作家是文学的未来,用心扶持,严格要求,是我们一惯的态度,我们不愿意因为年轻就对他们降低文学的审美标准。而“先锋性”并非是一个固定的概念,文学的潮流是流动的,对于今天的青年作家来说,如果仅从技术上继承所谓“先锋性”,已经远远不够——事实上20多年来,“先锋性”已经变成寻常元素融入大多数作家的写作之中。所以,我们期待青年作家的,是更新意义上的创新和突破。
虽然90后作家群体受到的关注是空前的,但个体却又是模糊的,也很难看到一个集群化的现象。我暂时看不出后续会有如八九十年代那样爆发的态势。他们自由而分散。从一个社会来讲,这并不是坏事,现代社会就应该是多元的,多向度的,今天传播方式、传播渠道已发生巨大的变化,兴趣分化,众声喧哗是必然的结果。
但从文学内部来讲,我们并不满足,我们期待看到一个个更有个性的作家脱颖而出,即便是一个“小时代”,也该出现具有高度概括能力的作品,我们一直在努力不懈地寻找这样的新人。
作者:徐伟
编辑:罗东 李阳
校对: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