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苏东坡被流放到岭南,他只带了朝云,儿子苏过,还有两位老仆。
在岭南,他俩建放生池,一起访仙问道,苏东坡还在诗文里称赞朝云为“天女维摩”。
这对老夫少妻相差二十多岁,却是志趣相投的伴侣,追求一样的生活方式。
岭南偏安一隅,有机会品尝各种热带水果,又有红颜陪伴在侧,苏东坡越发随遇而安,还写诗调侃自己,“明年筑室做惠州人”。
果然,他在山顶筑白鹤居,又将书斋取名为思无邪斋,把大部分精力用来探寻性灵。
朝云病逝于惠州后,按照遗愿,苏东坡将她葬在岭南佛塔附近的湖畔,墓旁建有六如亭,亭上撰有一副楹联:
不合时宜 惟有朝云能识我
独弹古调 每逢暮雨倍思卿
这时候,苏东坡自己也已行至暮年,他对着眼前的潇潇暮雨,心中翻涌着幕幕往事,愁如海,思念亦如海。
当他调弄琴弦,琴声淙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朝云,那个陪他走过风雨人生路、让他最有知己之感的红颜。
一句“每逢暮雨倍思卿”,既有雁失其侣的感伤,更有诗人对亡妻的深情。
一场冷冷清清的暮雨,一段情深义重的怀念。
惠州的雨,记取了苏东坡的儿女情长。
儋州:苦雨终风也解晴
公元1097年,苏东坡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他再次被党争浪潮席卷,贬谪至儋州。
现在的海南,是旅游版图上的天涯海角;那时的儋州,却是偏远的荒蛮之地。
苏东坡写信告诉友人:
“此间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炭,夏无寒泉。”
反正是要啥没啥。
再艰苦的生存条件,也不能磨灭苏东坡的生活热情。
他很快融入当地百姓,和众人在椰树下席地而坐,谈天说地。
元宵之夜,当地老先生邀请他一起出游。
皓月当空,大家走街串巷,这里瞧瞧,那里逛逛,一路谈笑风生。
回来时已是三更,家人早已熟睡,他突然对人生得失有所领悟,自个儿放杖大笑。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因地制宜搞发明,自创各种美食,还不忘写诗夸赞自己:
“莫将南海金齑鲙,轻比东坡玉糁羹。”
谪居儋州期间,在儿子苏过协助下,苏东坡除了完成对《尚书》的注解,编成《东坡志林》,还创作一百多首和陶渊诗,那是他与精神偶像跨越时空的心灵对话。
不论身处何地,哪怕穷山恶水,诗词书卷始终是一个人的精神避难所。
公元1101年,苏东坡谪居儋州的第四个年头,宋哲宗病故,朝廷党争掀起新一轮的风云突变。
风起云涌,载沉载浮,作为被打压的旧党派人士,苏东坡遇赦北归。
归途中,他回望自己这一生,如风中飞蓬,东飘西荡,颠沛流离。
竟然还能活着回去,算是老天眷顾吧。
那是六月的一天,深夜,雨也停了,风也歇了,天上星辰闪烁,苏东坡站在船头,船在夜色笼罩下的海上前行。
兴奋,激动,叹息,他将心中百感付诸笔端: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云开雾散,海清月明。
这是呈现于他眼前的自然风光,也暗喻澄清之后的官场环境,或许更是诗人雨过天晴的内心。
他调侃地说道,虽然差点死在那块荒蛮之地,但我无悔亦无恨。
现如今,回过去看,这段流亡岁月,乃是平生奇绝的历程啊。
一个人若能看透生死,苦中作乐,哪怕吹着终风,淋着苦雨,也能当下解脱,立地成佛。
这是苏仙的人生智慧。
雨,雨,雨,雨,雨……
漫漫人生路,苏东坡一生当中经历的雨,远远不止这些。
在杭州当官时,除了忙于公务,自然少不了游山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