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诗集哪个版本最好,哪个版本的白居易诗集好

首页 > 教育 > 作者:YD1662024-04-22 02:40:51

【传媒故事类话题】

《李又然影像志》

《李又然影像志》摄制组,2023年8月6日建组,8月7日开机。从中法关系史和延安文艺史李又然专题探究,按志鉴体例以“李又然反战抗战著译真版原件考”和“李又然当时当地名家日记信札考”双考构成翔实叙事——即,影像志可替代或强化口述历史,但,不可替代或超越众多著作权人真版原件和个案相关人事日记信札的摄录编播(如,李又然题赠张闻天的个人散文集《国际家书》初版珍藏本、现存法国国家图书馆的李又然致罗曼·罗兰的七封信等);以此集中深刻地揭示传主诗人、散文家、翻译家、教育家的一生。

李又然反战抗战

著译真版原件考

李又然当时当地

名家日记信札考

李又然影像志

撰稿 李兰颂

顾问 王益鹏

导演 李语然

作曲 杨人翊

白居易诗集哪个版本最好,哪个版本的白居易诗集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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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然‬

影像‬志

二‬读‬白居易‬

《卖炭翁‬‬》

《李又然致王少燕信》

你弄到了《杜诗全集》,希望你把特别喜欢的都背熟!我也想这么做,但苦于没有书。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的,好像叫《凤凰台》,抄给我好么?

很想弄到浦江清、冯至远注的《杜甫诗选》。我只能看注解才能读懂,否则似懂非懂。

注释:摘自于《李又然致王少燕信》1975年05月06日。

* * *

《杜甫诗选》还是请你设法在张家口给我借吧。在北京极少和人接触。

注释:摘自于《李又然致王少燕信》1975年05月17日。

* * *

《杜甫全集》请不要寄来。你知道,除了极少几首背熟的而外,没有注解我会每首都遇到困难。无论新文学、旧文学,我确实都只一知半解。年青时代长期失学,失学前从启蒙时起又都被耽误的,并没有好好读到什么书,这损失是极大的、无法祢补的。

要是小学、中学、大学,一帆风顺地读上来,大概会成为一个年轻的学者、教授。再去留学,取得博士学位毫无问题。这样,也许今天也是美籍中国学者吧。革命这条路是不走了的,但也决不会是一个反革命,这是品质决定的。

冯至是挺有学问的;诗和散文也好,德文也挺好的。待人和气有礼貌。我给《文艺报》写过一篇有关白居易的东西,好些人说好,但听说冯至有意见。——他大概是对的。可能我对白居易太推崇了,不是历史主义的吧。但对这位诗人的好些诗,实在喜欢,尤其《卖炭翁》。“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是何等伟大的精神!像《卖炭翁》这样的诗,曾经一边读一边流泪的。以前感情实在丰富,——一生吃亏也就在这上头了。

注释:摘自于《李又然致王少燕信》1975年05月21日。

* * *

一早出去散步时才又给了你一封信,现在再写几张,等下和《杜甫传》“违章夹带”地一起寄出。

冯至写《杜甫传》,真叫有真才实学!又写得很吸引人,一点都不“面目可憎、语言无味”。

特别感动人的,是杜甫的那位“事事都舍己为人、不懂得自私的”姑母。要是没有她那样高的品质,杜甫幼年就死去,我们中国、我们的整个世界不是少了一位最伟大的诗人了吗?他那死去的表兄弟也是一个不自觉的伟大的孩子,代替杜甫死去的!

杜甫的这位姑母,使我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告诉你她的品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品质。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是非常不一样的。我要完全像我母亲或完全像我父亲就好了。

注释:摘自于《李又然致王少燕信》1975年05月22日。

白居易诗集哪个版本最好,哪个版本的白居易诗集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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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然‬

影像‬志

‬读‬白居易‬

之一‬

读《卖炭翁》

我们中国唐朝伟大的诗人白居易留下来——留给我们——许多首永久不朽的诗。这些诗都是最可贵的遗产,我们的心要像吸引露水的百合那样舒展,感激又愉快地来接受。这些诗里的一首,你知道,就是“苦宫市也”的——

卖炭翁

——苦宫市也

卖炭翁

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

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

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

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

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

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捧文书口称敕

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重千余斤

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丈绫

系向牛头充炭直‬

“苦宫市也”,“苦”当动词用,意思是控诉、诉说、厌恶、揭露,抗议、斥责、忧愤、不满,失望、悲叹⋯⋯。诗人悲叹、不满、斥责、揭露、控诉⋯⋯的对象是“宫市”。

还能忍受不算“苦”;凡是真正的“苦”都是忍无可忍了,太难受了的。

“市”是(一)做买卖的地方,(二)买东西的“买”⋯⋯。“宫市”是官家买东西,或官民之间有无相通的交易、交换。这是简简单单拘谨的照字面意义解释。但是官家不简单,他们卑鄙龌龊,阴险毒辣;他们向民间买东西,同民间进行交易做买卖,不是先查字典再拘谨地照字面意义来“买”,来“交易”的。

到底什么是“宫市”?我们从字面以上字面以外求意义,要超越字面不受它束缚,以真正学者——应该是旧观念的征服者,新思想的创导者——的气魄,居高临下来看它。我们要从旧社会官家向民间“买”东西——掠夺民间财务——的那种远比凝固僵化了的字面更有“意义”的实际行动之中来解释。根据官家巧取豪夺一切种种说不尽的罪恶,我们断定,我们宣判,我们说,——一句说尽:“宫市”不是别的,就是官家强买。

官家强买就是“宫市”。

写好了诗,注明“苦宫市也!”绝不是偶然的。这是点破主题使“老妪能解”——要让文盲老妇人听人朗诵了也感受到诗的激动和震撼,明白是非曲直,发出她们的正义感。这是诗人透露他为什么写这首诗的动机,表示他为什么写这首诗的态度。这是诗人——我们伟大的天才祖先白居易,我们唐朝伟大的人道主义者,向他当代和我们后世宣布:官家强买,百姓受害,这首诗专为受害百姓诉苦伸冤,揭露强买的罪恶、强买的黑暗、强买的卑鄙龌龊、阴险毒辣而写。

这种动机,水晶一般纯洁;这种态度,严正又明确;表示了诗人崇高的品质:关心民间疾苦,不计较个人的荣辱得失。

伟大的诗人“先天下之忧而忧”。他大胆,不怕得罪朝廷和朱紫的公侯,无所顾忌,有气魄,敢于挺身而出,以平易近人的(最难做到的)诗为武器,来替民间鸣不平。完全站在他那时代人民的这一边——从而永远站在一切时代的前列——,他写《秦中吟》,他写《新乐府》⋯⋯。这些诗都是他向他当代和从那时起一直下来、直到我们的时代,再从我们这时代起一直下去、直到无穷(无穷的!)后代,所进行的控诉,所提供的见证,所发出的号召,以至惨痛的呼号,苦心孤诣地要人深刻严肃起来⋯⋯

在过去,种种的诱惑逼人堕落。在过去,逼人堕落的力量几时又何处不比引人向上的力量强?在过去,向上的力量常常稚弱又单薄,因之你寂寞。但是你始终不孤独,因为在每一时代每一角落,都有许许多多人,都有越来越多的人,与你分散而同在,共同为最高理想的实现,从那逼人堕落的环境中拯救出世界来。现在,在共产党领导下,我们的世界,我们的国家,都越来越光辉灿烂起来,我们的每一个今天,都比昨天更好了,而最好的,最高的,是我们的未来。所以能这样深邃地主要原因之一,就在我们祖国有丰富的文化遗产,历代产生大诗人:一千一二百年来我们有白居易。

他再也不忍看见百姓被“宫市”所扰害!伟大的心胸深深感到痛苦,落在受难中,他就至诚大勇地写《卖炭翁》——《新乐府》五十首之一:

一个贫贱衰弱、孤苦孤寂的烧炭老人,“两鬓苍苍”了,竟还“十指黑”,独自在深山艰苦的烧炭。——烧炭本是艰苦的,老人烧炭就更艰苦不堪,全身骨头都烧痛了。

好容易烧好,远远地几十里外从南山中,在一尺深没膝的大雪地里,从拂“晓”直到“日已高”——快中午了,长时间逆着劈面吹来冰冷刺骨的朔风,“牛困人饥”的赶到“市南门外”去卖。

好容易赶到了,牛更困、人更饥的怀着一个希望——“可以换回点钱来吃点饭吃点草了”,歇脚于“泥中”水中(泥水中)等主顾。

“主顾”是等到的,老人没有失望,可能他烟火色枯瘦的脸上还露出一丝微笑。——可能他既怀着那个希望又带着感激的心情露出一丝微笑。

我们看(看唐朝),“主顾”来了,他们从宫中来,他们骑马翩翩而来,他们“回车叱牛”把千余斤重的一大车炭“驱将”——强拉而去了。

这就是“宫市”,就是抢。

但是你不能说抢,因为宫中是拿东西来“充”的——是“以物易物”“等价交换”而去的。

宫中扔给你“半匹红纱一丈绫⋯⋯充炭直”——充当炭的代价,他们不白拿,没有掠夺你,你就“惜不得”,非交换不可,非同意不可,甚至非满意也不可。

上面一段便是“卖炭翁——苦宫市也”的梗概。

倘若采取这首唐诗拍一部古代影片,这梗概可以充当粗疏的说明。而我们该怎样来读这首诗才不辜负诗人呢?才能感受领悟得真切深刻,提高自身呢?首先就是在逻辑发展的基础上大胆发挥我们的想像力,好似正在(正在!)看和听彩色有声电影,从内心视觉、内心听觉,如在目前的,如在耳边的,看见听见卖炭翁在怎样烧炭,宫使在怎样“买”炭;看见听见民与官双方——正邪善恶两面——一切种种的动作、情景、色彩、声音⋯⋯

我们要从这首诗,我们就从这首诗,仅仅就从这五节、二十行、一百三十六个字短小的——可是多么好!太好了的!——一首诗,来看见听见(不视而见、不听而闻)一千一二百年前唐朝白居易(公元772—846)的时代⋯⋯

“一车炭重千余斤”,——“半匹红纱一丈绫”!

这一点点绫纱就能作为代价来“充”——就是说来“买”,来“等价交换”,来“对销”,来“抵偿”——千余斤重一大车的炭吗?万万不能的:轻重、多寡、贵贱、缓急都相差太远了。太远太远了,万万不能的。

但是对方是官家,官使来“买”炭,宫中人等炭烧,你烧炭人就“惜不得”,只能(只能呀!)眼看他们“驱将”⋯⋯。你穷人遇到官家还有什么办法?

这就是“宫市”,就是抢,我们的伟大、亲切、仁厚的天才祖先白居易之所以“苦”:控诉、揭露、攻击的,要它消灭的⋯⋯,就是公开在唐朝太阳底下所发生(甚至流行的)官民之间的“以物易物”,官民之间的“有无相通”,官民之间的“交易”“交换”。就是宫中黑透了心来向民间硬要、白拿、强买,是以“文书”为护符的,“公平合理”,没有掠夺你,你应该满意。

我们看施恩似的“系向牛头充炭直”的神气吧——多么不耐烦,就要发作了。这样,甚至吃亏的竟像不是你被强买、你被硬要、你被白拿、你被掠夺的烧炭人,反倒是他们横行霸道公开“合法”的强买你、硬要你、白拿你掠夺你的官家了。这样,你就更“惜不得”,非让“充”去而感谢不可了。你就甚至非满意不可了,更不用说同意不同意了。

历代穷人永久的问题就是这个“怎样生活?”这是一直没有解决的。在我们广大的国土上,在我们悠久而多难的历史上,尤其是在共产党领导和影响下的近三十年来,多少人因为要解决这个问题而抛弃了安逸的生活,自我牺牲,奋斗到死,——永远的活下去了!另外有人,正相反,摆不脱世俗荣华的诱惑,卖身投靠,牺牲别人以至国家,使这个问题更永久化。——但是在*和共产党领导下,这个永久的问题已经开始永久地被解决了。

“卖炭翁——苦宫市也”这首诗,是要从消灭“宫市”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所以是盈溢着伟大的精神和崇高的思想的。这思想和精神又以最优美的诗来表现,更是深入人的心灵,多么真实感人了!

假如可以这么说,在我们中国范围内“宫市”之中最大的是买办官僚资本主义,那么这个最大的“宫市”,“美国文明”化的,也已经被消灭,代之而起的是向共产主义进展的、我们国家、集体、个人利益都在的、公平合理而又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经济。——这就也证明了:唯有共产党领导才能实现诗的理想,并且超过它⋯⋯

唯有共产党领导,才能解决几千年来一直难以解决的问题。

一切“宫市”都被消灭了。而还在一千一二百年前就第一个控诉揭露“宫市”的——也就是第一个发动要消灭“宫市”的——诗和诗人,都永垂不朽!他的正义、勇敢,永远在不同时代与我们同在,就像长江大河从远古流下来,经过我们的门前,再流向永恒的未来⋯⋯

《白居易的〈卖炭翁〉》散文,署名:李又然,《文艺报》半月刊(丁玲、陈企霞、萧殷主编)1951年1月25日第3卷第7期总第31期。

* * *

关于‬

《苦官‬市‬也‬‬》

的‬更正‬

​编者的话:本报(《文艺报》半月刊1951年1月25日第三卷第七期)第三十一期发表了李又然同志的《白居易的〈卖炭翁〉》后,曾有山海关读者徐克文、杭州读者陈友琴等先后来信指出其中“苦官市也”为“苦宫市也”之误,编辑部除向徐、陈二同志深致谢意外,并请李又然同志翻查各种版本,予以更正。兹将李又然同志来信发表如下:

《文艺报》第三十一期发表了一篇《白居易的〈卖炭翁〉》,是我学习着写的。有读者写信来,说《卖炭翁》这首诗的副标题应该是“苦宫市也”,不是“苦官市也”。感谢他们热心。

《一隅草堂刻本》是“苦宫市”,不是“苦官市”。《四部丛刊》影印日本翻宋大字本《白氏长庆集》,和《万有文库》里头的《白香山集》,还有另一部书(胡适之的《白话文学史》),都是“苦官市”,不是“苦宫市”。也有在“官”字底下注“一作宫”的(光绪丁亥孟冬,上海同文书局石印的所谓《钦定全唐诗》卷十五)。

到底“官市”呢“宫市”?还是“官市”“宫市”都可以的?写信来的读者的看法是正确的,“官市”错了,“宫市”才对。《辞源》和《辞海》就只有“宫市”,没有“官市”。即使“官市”“宫市”都可以,至少“宫市”比“官市”更明确,也就更恰当,更好了。

虽然并没有把“官”这个字只当作一般的“官府”,“官员”,“官吏”来解释,是几次提到“朝廷”,“宫中”,“宫中人”的,抨击的对象明明是当时统治阶级的最高集团,——但是不耐烦查书,用了“官市”,总是疏忽,应该纠正。

请教了游国恩先生,承游先生告诉我:“关于白居易诗集的版本,通行者以汪立铭校刊的《一隅草堂刻本》为最佳,但是要用原刊本,翻刻本仍有错误,不可据。”是也感谢的。

《关于“苦官市也”的更正》说明,署名:李又然,《文艺报》半月刊1951年6月第3卷第11期(总第35期)。

白居易诗集哪个版本最好,哪个版本的白居易诗集好(5)

白居易诗集哪个版本最好,哪个版本的白居易诗集好(6)

日本人立白居易功德碑

李又然‬

影像‬志

再‬‬读‬

白居易‬

之二‬

再读

《卖炭翁》

《卖炭翁》是诗里的诗,我这意思是说:一首真正最好的诗,非常感动人的。我这里,先整首默出来,再说一点体会。

​​卖炭翁

​​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

​​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

​​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

​​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

​​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

​​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捧文书口称敕

​​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重千余斤

​​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纱一仗绫

​​系向牛头充炭直‬

诗一开始,我们就看见一为孤苦无告的老人独自在南山的深处⋯⋯他已经衰老,“两鬓苍苍”(斑白)了,可是依然“十指黑”:这黑白分明地对照已经打动我们的心,使我们要流泪。我相信:多读这种诗我们的心就更纯洁。可怜他从小当牛当马,苦了一生,他这一生还得牛马不如地苦到死才完结。诗一开始就引起我们无限的怜惜。

我们从煤、炭取得温暖,喝煤、炭烧的水。现在是冬天,我们更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生活必不可少的。我们要关心:炭是怎样烧出来的?煤是怎样挖出来的?“伐薪烧炭”要流多少汗?“伐薪”、“烧炭”是简单的劳动,但是年轻人做起来都也吃力。而我们现在看见的,是一个老人一步步地上山(我们不知道他离家有多远),走进树林,举起斧头,先一株株砍树,再锯断、斩断;太粗的木段还得劈开;再把许许多多的木段弯腰从地上一堆堆地抱起来,走向炭窑,放好了,再走回来⋯⋯这来回就是多少次,一共要走多少路,又不是空手走的。我们要听见、要看见:老人在喘息、老人在咳嗽;他举起斧头砍下来、斩下来、劈下来,一次就是几个动作⋯⋯而斧头脱柄,打伤脚面,老人出血。手常被擦破皮,就更不用提了。真是流血流汗的。

炭窑喷火冒烟,烟气滚着灰尘一齐吹在老人的头上、身上、脸上、苍苍的两鬓上;甚至吹进他的耳朵里、鼻孔里、嘴里;于是他“满面灰尘烟火色”,咳呛出来的痰也像烟灰拌过那样黑。他的肺甚至恐怕也烟火色。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实在是最高的警句,最美的诗,最最人道主义的。

​天已很寒,而我们的老人身上衣正单,他又再没有别的衣可添,又不能躲在家里不上南山去伐薪烧炭,他应该盼望天不要更寒,出大太阳晒他的。但是倘若天一变暖,炭会跌价,他就连烧炭借来的债都不能还(老人非常可能是借高利贷做烧炭本钱的),他就更无法活下去,于是他反常地“愿天(更)寒”,虽然“可怜身上衣正单”,又是“牛困人饥”的⋯⋯这种反常的、矛盾的心里实在写得太深刻了!——第一节从外形和色彩来写,这里写内心。

这种色彩对照,这种矛盾心理,这种直接打进人的心里、永远刻在人的心里的警句,绝不是雕琢出来的,实在是关心民间疾苦到了像亲身所受那样的程度,在创作实践上又异常严肃而勤劳,手都写破了,天分和修养又都最高的结果。——修养是要的,天分是要的,实践更重要;而这种“关心”呢,更是绝对的必要。

我们首先要学的也就是我们的祖先白居易的这种多么崇高人道主义精神。写作技巧当然也要学,但是必须以这种精神作为出发点和归宿。

天果然更寒了:“夜来城外一尺雪”。城中必然也更冷起来,炭不至于跌价了,老人暂时可以不再忧,他的“愿天(更)寒”的心愿实现了。可能他竟也笑了一笑,高兴了一下的?

我们现在来看一看方向,算一算时间。诗里写得清清楚楚,明白极了,画得出来的。老人下南山,这就要多少时间?他“晓驾”“千余斤重”的“一车炭”“辗冰辙”,天刚一亮就出发,是朝北走的。一直到“日已高”,中午了,我们才看见他在“市南门外”,我们拿现在的时间来算至少有五六个钟头。而“一车炭重千余斤”,又是“牛困人饥”“衣正单”,又是在“夜来⋯⋯一尺雪”的“城外”,一小时至多“辗”十来里,这样,至少有五六十里、五六小时刺骨的西北风。即使他是睡足的、他是穿暖的、他是吃饱的、他正年青,也要受不住。但是总算已经在“泥中歇”,等待主顾了。可能老人正在这么想:“卖炭得钱”之后,辛苦了几个月可以吃得饱一些了,牛也可以喂得饱一些了?他有过愿望,现在又有了幻想。但是我们看,“两骑翩翩”地来了,而这就是“主顾”了。——诗写到这里变得紧张,我们的呼吸也急迫起来。

​“一车炭重千余斤”,至少四五千斤重的“薪”才烧得出,而只给你“半匹红纱一丈绫”,这就是全部的“炭值”,也就是你一冬的“身上衣裳口中食”了。这就是宫中向民间“以物易物”!《卖炭翁》就是一首控诉、揭露这种公开掠夺的诗,直接斥责朝廷的,所以副标题说“苦宫市也”。

(“苦”在这里是动词,意思就是控诉、揭露。“宫市”是设在后宫的市场,本来还只是“帝着商贾服,宴饮于其间”玩玩的,后来就变做公开的掠夺,“人不堪其扰”了。)

诗人就是要消灭这种“手捧文书口称敕”的“扰”民的制度才写这首诗的。我们应该从一个卖炭翁看见许许多多的烧炭人,以及一切被“扰”的人;从一车炭看见民间无数“惜不得”的财物;更进一步,从这一首诗看见白居易时代各种掠夺的制度⋯⋯

诗写到“系向牛头⋯⋯”结束。而我们的想像力要从这个结束来开始,以诗的尾音为起点,像举起一个火把,跳过许多障碍,跑很远很远的路那样,更发挥出来。诗是什么呢?在这里,可以说,就是启发想像力,培养内心视觉、内心听觉⋯⋯的。写诗是创作;读诗、讲诗、译诗也是至善的创作的努力。

​我们的卖炭翁一出现就已经是“翁”——老人了,但是他是怎样长大的?他是怎样活下来的?我们都要想像。尤其现在,我们要想像、我们要追问:最后一车炭也被掠夺了,他更怎样活下去呢?我们要看见、要听见,在想像中、在内心中:我们的老人在哀求⋯⋯而那宫使更怒了(本来已经不耐烦,所以一上来就“回车叱牛”,就“驱将”——硬逼),把这充当全部炭的价值的“半匹红纱一丈绫”缠在牛头上,不管老人要不要,不管他死活,逼他走。我们要看见、要听见:老人跪下来,他不能走,他继续哀求⋯⋯可能他是独身的,可能他也有家,家中还有老妻和孤孙在盼望他回去,全靠他养活的,——所以他“愿天(更)寒”了,也就只得继续求了⋯⋯而他挨打,这也是意想中的事。还有他的牛呢?或者抵债了,或者同着算是归他所有了的“半尺红纱一丈绫”一起,最后也都被没收——惩罚他的哀求。

他怎样回去呢?他还总算活下来了吗?⋯⋯我们看见两条几十里长的“冰辙”;一个倒在道旁的尸体,永远在“泥中歇”了;而宫中炭火正炽烈⋯⋯

我这是第二次谈这首诗。头一篇文章发表在《文艺报》第三卷第七期上。请同时参看同卷第十一期第34页上的一个声明(《关于〈苦官市也〉的更正》——编者)。

更请回忆郭沫若先生的《关于白居易》——《文艺报》1955年第23号。

李又然

《发挥我们的想像力——读〈卖谈翁〉的一点感受》散文,署名:李又然,《文艺学习》月刊(韦君宜主编)1957年1月18日第1期总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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