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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汪曾祺在西南联大读书时,在一个积雨少住的早晨,和友人走进一家小酒馆,要了一碟猪头肉和半斤巿酒,临窗对坐。
酒馆的小院里,有一大架木香花,枝繁叶茂,缀着数不清的花骨朵和半开的白花,都被雨水打湿了,看上去沉甸甸的。
昆明的雨季,雨总是时下时停,不多时,雨又下起来了,清清亮亮的,二人走不了,就这样坐着,一直到雨住的午后。
“浊酒一杯天过午,木香花湿雨沉沉。”,多年后忆起,汪曾祺还是忘不了那天的情味,作诗以记,抒发彼时的心情。
清亮的雨丝,带着水珠的花朵,清香幽远,这样的情景,让人心软软的,汪曾祺彼时的感受,北宋词人秦观也曾有过。
元祐年间,秦观任国史院编修官,卷帙浩繁,通宵达旦,一个春雨初霁的早晨,庭院里清新明丽的春景令其心有所触。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春日五首·其二》,就是彼时的作品,清新婉丽,美不胜收,醉了流年。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宋 秦观《春日五首·其二》
简译:
夜里,一声轻轻的雷声响过,天空落下了绵绵的细雨。
清晨,雨住天晴,朝阳投射在刚刚被雨洗过的翠瓦上。
芍药花带着昨夜的宿雨,雨珠莹润,似少女情意脉脉。
弱不禁风的蔷薇横卧着,好似无力般低垂,惹人怜爱。
赏析:
秦观是北宋婉约词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词风格婉约秀丽,修辞精巧,可是,因为这首《春日五首·其二》,他被元好问贴上了“女郎诗”的标签。
“拈出退之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元好问是宋金对峙时期的北方文雄,善作诗文词曲,读过韩愈的《山石》,愈发不喜欢秦观的柔弱纤丽。
仁者见水,智者乐山。不同的审美观点,自然有不同的见解,这本无可厚非,但是,若论对春日雨后春景的描写,秦观此诗绝不逊色王维的小诗。
“一夕轻雷落万丝”,诗的首句叙事,交代雨落的时间,以及描摹春雨的形态,昨夜春雷轻轻敲响,绵绵春雨如丝般飘落,清新的气息扑面而至。
秦观笔触细腻,短短七个字,就写出了春雨的特点,轻盈灵动,清新唯美,极尽神韵,就如五代冯延巳“细雨湿流光”之句,极摄春雨之神韵。
“霁光浮瓦碧参差”,次句写晨起所见,雨住天晴,晨雾尚未散尽,碧绿的琉璃瓦被那春雨冲洗得干干净净,如翡翠一般,朝阳初升,浮光闪闪。
“霁”是雨后放晴之意,“霁光”就是雨天之后明媚的阳光,“参差”是高低错落之意,此句极写雨后春景之美,超凡脱俗,给人纤尘不染之感。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三、四句描摹雨后春花的娇美,芍药带雨,楚楚可怜,蔷薇晓卧,弱不禁风,二者都美不胜收。
秦观“有情芍药含春泪”之句,更胜王维“桃红复含宿雨”的诗意,都是含雨,秦观的芍药花泪光闪闪,含情脉脉,如多情的少女一般。
“当户种蔷薇,枝叶太葳蕤”,蔷薇是蔓生植物,茎细长,芳香袭人,在秦观的笔下,它也是千娇百媚的美人,柔柔弱弱,我见犹怜。
秦观此诗的后两句用拟人的形式,从花的神韵入笔,极写雨后春花之美,鲜活生动,灵活灵现,引人入胜,如李白的“一枝红艳露凝香”。
秦观此诗运思绵密,描摹传神,有清新婉丽的韵味,通篇洋溢着清新的气息,如一幅春雨过后的晴春晓日图,美不胜收,令人陶醉其中。
后记:
山抹微云秦少游。秦观,字少游,苏门四学士之一,游学苏轼门下,苏轼对其有知遇之恩。
苏轼赞其“有屈宋之才”,并作书向王安石推荐他,王安石亦称其有“有鲍、谢清新之致”。
“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受党争牵连,秦观仕途坎坷,但却依旧向往明媚春光。
沉醉在灿烂的春光里,直到物我两忘,这就是秦观的人生境界,以恬淡自适,并不计得失。
所以虽宦途难恶,屡处逆境,也能写出充满浪漫色彩的清新之作,如《春日》的情致蕴藉。
参考资料:
《宋史 秦观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