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上的荷,已是冬日残荷。一枝枯荷低垂着,看着水面上自己的枯影,和失去颜色的三两枚枯叶。碧荷已残,为何再听雨,非不是追寻一种凄冷的境地?
宋朝词人蒋捷《虞美人 听雨》的三重境界,是雨中的孤独和自己的对话,也只有在雨丝飞扬中,回归内心,完成自我认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青葱年少,阳光灿烂的青春年华,对世界充满新鲜感,那些人生要经历的成长和挫折,才刚刚开始,怎么会去认真聆听自然界的声音呢!下雨就下吧,雨是下在帐外窗外,与帐内红烛佳人何关。“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步入中年,已然为舟中客,半世飘零,抬眼江面浓云,西风携雨扑面,又听得见离群的孤雁鸣叫。心境与大自然的雨境合二为一,有心听雨的时候,是孤独的时候,也是愿意倾听雨声的,唯有此时,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声,听得见自己内心的声音。“而今听雨僧庐下,悲欢离合总有时,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下雨的日子很多,不是每一次下雨都能有心情去听雨,而处于一种难忘的境地,心头千头万绪,忽而来的一阵雨,就会触及那些曾经的悲欢离合,原来这些人生必经的悲欢离合,就像无法阻止的天要下雨,该来的自然要来,而自己能做到的是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像听音乐,融入到雨中,忘了自己。
每每经过池塘边的那枝残荷,就会想起“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听雨也不应是一种悲凉的心境,碧荷听雨,残荷就听不得雨吗?只是二者放在一起,悲凉的情绪会重一些。眼见的那些蓬勃的荷花荷叶,变作垂头丧气的老荷,联想到人生垂暮之年,就不免生出借景抒情的无限人生感伤。
残荷的画面感,已经是无法更改的灰色情绪,可是从画家的眼里,或者艺术家的眼里,却能看到一幅言简意赅的水墨画,而这副水墨画则是倔强而立的一枝荷,两三笔淡墨枯叶,在天地之间静默着。简洁而静美,无需喧哗,直击心灵深处。上升为艺术的残荷已不再是荷本身,而是一种艺术意境,与人某个时候的心境相契合,引发共鸣。
若是这种极易引发共鸣的艺术意境,再逢细雨蒙蒙,却又不愿撑伞,独自一人行走在雨里,那水面上一枝残荷忽地闯入眼帘,听雨的不仅仅是荷了,而是人本身。青春岁月耐不住寂寞,坐不住冷板凳,在笑语喧嚣中追求自我的存在感和优越感;而历经岁月风霜雨雪,春夏秋冬,就能够独坐一隅,品一壶茶,沉淀自己,安静地享受一份孤独。听雨,听音乐,听花开的声音,也听得见自己经年的叹息。
残荷听雨,若改的其中任何一字,都不曾构成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都不符合人生沧桑的心境,但绝非凄凉一种心境。
壹点号 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