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逢过年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自然而然想到这句古诗。尤其是40岁往上数的人,这种感悟和感慨就更多了。诗里面我们分明听到那长长的、深深的叹息声,压抑而沉重,无助和无耐。
不同在哪儿?不就是长了一岁!年轻人会很不以为然。其实也对,一年中,一个人的外貌体征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你还是你,你的性别没变,你的五官特征没变,你的脾气性格没变,你的姓名也没变。硬要说不同,那就是白发多了几根,皱纹多了几许,人又老了一岁。死了无数细胞,又新生无数细胞。如此而巳。
此言差矣!“岁岁年年人不同”,含义很深,潜台词也很多,颇耐人寻味。
从一般意义上讲,有三层含义,一是光阴似箭。时间过得太快了,去年过年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怱然间今年的春节又到了。一年又一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飞一样的流逝而去。就像孔夫子站在桥头发出的“逝者如斯夫”的感慨一样。就像庄子所说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怱然而已”。
二是人生易老。*有诗曰“人生易老天难老”,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给我们的潜台词就是人生易老花难老。花开花落,周而复始。50年、100,花照样还在盛开,五彩缤纷,娇艳夺目。而人恐怕早已化作泥土成为花的肥料了。
三是见微知著。短短的一年之中,人的变化是很细微的,他人有时难察觉到。但从个人体验来说,却常常是比较明显的,甚至是巨大的。这是客观实在和主观感觉的差异而巳,也属正常。但不管怎么说,今年的自己与去年的自己相比,同还是不同,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也只有自己最有发言权。实在讲,一年有365天,有8760个小时,有525600分钟,细算一下时间也蛮长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变化。当然,这种变化是量变的过程,积累的过程。就这样一年一年又一年,人从幼年变成中年,又从中年变成老年。一口不能吃个胖子,同样,一年也能变成一个老人。每个一年就像一粒沙子,看见不起眼,但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就会变成一个小山包。人每一年的细小变化积累叠加,就变成了大的变化。就在这似乎可以怱略不计的一年一年中,人逐渐老去,最后逐个死去。这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不同”了。可见,岁岁年年人不同,实属见微知著,看得真切,说得明白,确是至理名言。
从哲学层面上思考,任何事物,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因此,“不同”是绝对的,“同”则是相对的。这似乎可以引出一个哲学命题:你是你而你非你。“你是你”,是说,张三就是张三,李四就是李四,无可争议,无可置疑。这是事物自身的确定性和相对稳定性,否则,今天张三变成李四,后天李四变成王麻子,那不就乱套了。“你非你”,是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去年的你,也不是昨天的你。每时每刻的你,都是一个崭新的你。亦即此时的你,非彼时的你。你标志着一个时间概念,你是个现在进行时。过去的你只存在于过去的时间状态中,过去的你是历史的你,时间的你。从这个意义上讲,“你非你”这个命题就不难理解了。如果“你是你而你非你”这个命题成立,那么,岁岁年年人不同,岂不是又讲出一个哲学道理出来!
从更广泛、更积极的意义上讲,每个人在一年中都会有许多不同。人生标志性的一年,比如上学、工作、结婚、生子、退休等,这一年会有很大的不同;人生特别不寻常的一年,如有重大成果发明了,自己的著作问世了,舍已救人受表彰了,搬入新居乔迁之喜等,这一年也会有很大的不同;人生发生不幸的一年,如遭遇车祸、一场重病、家中被盗、人老去逝等,这一年更会有很大的不同。当然,从普普通通的每一年中来讲,每个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同。学会了一些新的知识,掌握了一些新的技能,有了一些新的感悟,体验了一些新的快乐。这是不同。经历了困难和坎坷甚至失败,人变得更加坚强、理性和成熟了;在烦躁、郁闷的心情中获得顿悟,想不通的问题慢慢想通了,心态变得更加平和更豁达了;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顽强地坚守着,不屈不挠地奋斗着,最后终于获得成功;在穷愁潦倒的困境中,苦苦挣扎,永不言败,闯过一道又一道难关。这也是不同。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每每咀嚼体味着这句朴实平淡的古诗之时,也许还会有许多新的理解和新的发现,恐怕不仅仅是悲观消极的叹息声。人生能有几回搏,该奋斗还是要奋斗。人生既要顺其自然,又要积极努力,这才是正确的态度。但愿人生的“不同”不是无可奈何地长大、变老,然后死去。而是“任他年年如流水,依旧豪情似大江”,活着要有意义,不能白活这一回。不壮烈也要有响动,不辉煌也要有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