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刘长虎
“景阳冈上又出现大虫了。”这个消息霹雳一般,在阳谷县上空炸响,直惊得百姓个个面如土色,吓得人人屁滚尿流。上学的不敢从景阳冈过了,经商的不敢打景阳冈走了……
白天家家闭户,夜晚户户关灯……
而那只猛虎好像知道自己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竟肆无忌惮起来,大白天横卧在大道上困觉。睡足了,爬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打个哈欠,再扬起长着“王”字的大脑袋瓜子,朝着县城的方向一声长啸,这叫声里充满了*机,令人毛骨悚然。
全县几乎陷于瘫痪。
此时,全县百姓几乎同时想起了一个人来——喝了十八大碗酒、景阳冈上打死猛虎的英雄好汉武二郎。
县尊请武都头再显身手,武二一听连连摆手:“不可不可,咱可知道打死老虎的下场。”
无论县尊如何劝说,武松就是不肯,县尊只得唉声叹气。
这天,全县百姓拥至县衙,并有节奏地跺脚高呼:“武松武松,上山打虎;武松武松,上山打虎……”而武都头躲在衙内闭门不出。不久,就听到敲门声,继而是砸门声,最后竟变成了撞门,整个县衙都在晃动。
县尊连跑带跳地冲进来,哀求道:“武都头哇武二爷,你再不出去,我这县衙可就保不住了,你好歹出去看看。”
“可……”武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长叹一声,走出大门。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县衙院内人似水,大门之外人如潮。见了武松,众人似得了命令一般,齐刷刷跪倒,大呼:“好人,救我们于水火吧!”“大英雄,上得山去,打死那只大虫吧!”……这声音颤得像刚揭开屉布的嫩豆腐。
此时,人群里走出一位老妇,她头发花白,衣衫褴褛,胳膊上挎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两个半截筷子和一只豁牙露齿的大黑碗。老妇人那两只直勾勾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她一边旁若无人地走着,一边自言自语:“阿毛让老虎叼走了,阿毛被虎叼走了……”
啊,这不是祥林嫂吗?这女人命运悲苦,深受夫权族权政权的压迫,生活之惨无以描述,惟一支撑她活下去的儿子阿毛竟也被这老虎叼走了。看见远去的祥林嫂,众人无不伤心落泪,武松鼻子发酸,忍了再忍,想表现出爷们儿的气概,可结果还是没忍住流出从不轻弹的泪。
这时,又从人群里跑出一位身穿长袍的老者,他背着一个囊囊鼓的布袋子,走上前来,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摔,向众人道:“那老虎太没良心,它被人追赶,见到我,便流泪苦苦哀求,我看它着实可怜,又怜它好歹是条性命,于是发了善心,把它藏在我的书袋里。等追赶的人过去了,我把它放出来,它却要吃我,要不是被一农夫拿着锄头把它撵跑,我哪还能见到大伙儿呀!”
这是为人师表的东郭先生。无数的拳头在空中起落,“*了它,*了它”的喊声响彻云霄。一股怒气直往武松的脑门上撞,胸膛像要炸了般的憋闷,他热血沸腾,双手紧攥。
众人正喊间,一位头扎发髻,身穿长袍,带着副眼镜的老人从人群里跳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温故而知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啊,这是孔圣人!孔子说完向后一挥手,身后闪出两个年轻人——他的得意弟子。两名学生各自展开一幅对联,上联写道:“拳打北岭大虫”,下联是:“脚踢南山猛虎”。
老人家上前向武松一抱拳:“英雄,这是我代表全县百姓送给你的对联,为什么没有横批,就是等你打虎归来时我再写上。”
武松转身看县尊,县尊立即向他伸出四个指头,并附其耳曰:“绝对亏不着你的。”
一位书生模样的白面中年人挤过来,高高举起胳膊,伸出巴掌在武松面前晃了几晃,又转向众人晃了几晃。这家伙是西门庆,武松与其有*兄夺嫂之恨呐!可人家现在既是富得流油的商人,又是位高权重的提刑官,比老虎还厉害呢。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坏家伙倒也晓事理明大义,出到了五位数。
众望所归,且有五位数的报酬,武松向众人一挥手:“先生们,女士们,今天俺武松豁出去了,再冒一次生死。”
“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彪炳千秋……”台下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武松穿上紧身运动服,登上进口钉子鞋,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连喝下十九碗六十度老白干儿,拎起九尺木棒,扭了扭脖子,晃了晃膀子,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景阳冈,甚是悲壮。
全县百姓一夜未眠,望眼欲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只见远远地远远地摇摇晃晃走来一人。近了,近了,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啊,是武松!只见他浑身是血,头发散乱,运动服没了,只剩下一条已被撕成吉普赛人裙子样的裤衩;钉子鞋不见了,左脚上的袜子也没了。人群呼啦啦涌向武松,把他高高抛起,大呼英雄乌拉。
正在人们欢呼之际,一辆警车疾驰而来,戛然停在县衙门口,车上下来六七名公安,他们直奔武松,不由分说地将他摁倒在地,捆了个结实,其中一大汉厉声道:“刚刚接到举报,武松打死国家珍稀保护动物老虎,这是严重的犯罪行为,我们奉命将嫌犯抓捕归案,同时还要追查同案犯。”
武松见大事不好,慌忙高喊:“祥林嫂救我。”。
众人唰地闪开,祥林嫂穿着破衣,挎着破筐,拄着拐杖,流着眼泪走出人群,自言自语道:“阿毛被狼叼去了,阿毛被狼叼去了!”
武松先是一愣,紧接着大呼:“东郭先生救我!”
东郭先生背着一袋子书,跨到执法人员面前,把袋子往地上一扔恨恨地说:“那只狼太没良心,我救了它,它反要吃我!”
“孔夫子救我!”
孔老二跳出人群,两个弟子紧随其后,孔子一挥手,两名学生哗啦展开一副对联,上联写:“拳打北岭大虫”,下联是:“脚踢南山猛虎”。
“还有横批。”武松大叫。
孔子一抖手中的横批:“千万别干。”
“县尊大人救我!”
县尊一抬手,伸出四个指头:“来人哪,给我重打四十。”
武松再看西门庆,西门庆高举巴掌:“四十不行,要重打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