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美的东西,都是事物渐进尾声时才产生的。那是糅合了观者心态变化和客观景物本身美感的一种复杂而难以言说的感受。就客观景物本身而言,“高潮而渐进尾声”的那一小小时段内,的确往往能迸发出最绚烂最璀璨最令人陶醉的一面,更何况是夕阳落日这样壮阔的景观。而就观者心态变化来说,在“高潮而渐进尾声”之时,也往往会产生一种极其悲喜交织的心理,因为那是一种以“生命”消逝为前提而迸发出来的美,越绚烂越能让人想到死亡,美到极致了也就是它结束的时刻,所以往往能令观者想到自己,想到命运,想到人的无能为力,所以这种美,是既炫目又令人悲哀的。
其实人们天生就有一种潜藏在灵魂深处的“物哀”心理,就像川端康成笔下的那句,“见万物而生悲,缭绕左右的物哀之情”,而这种“见万物而生悲”的心理“冲突”,则在事物“高潮而渐进尾声”时表现的最为强烈、最为剧烈,所以你往往能看到一些人在某种极致美的时刻却表现得很怅然、很失落,当别人都在惊叹于眼前的美景时,他却已经很哀伤了。这就如同我国古典诗歌中所讲的“以乐景写哀愁,其情愈哀”。而这两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庶几就是如此,以乐景诱发哀情,以最壮美最短暂的乐景,写出了最失落最无法排遣的哀情。所以李商隐这两句,便被世人们赋予了各种各样的涵义,有政治意义,有人生意义,有哲学意义,还有美学意义,这都说明了,这两句诗的确是包孕着无限的内涵的。这也是它为什么能够流传千古、家喻户晓的原因。
解读争议因为这两句太过有名,因而对它的解读也就呈现了百花齐放的态势,最主流的看法就认为它是以乐景写哀愁,但在近代有学者产生不同意见了,说“只是近黄昏”句中的“只是”在古代并没有转折的意义,写法如“祗是”,含有一种递进或强调的意义。那么这两句诗就可以翻译成这样:夕阳无限美好,“正在于”它接近黄昏。这样解读之后,这两句诗的含义就简单了许多,而整首诗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衍生出来的涵义了。于是就这个“祗是”便产生了大讨论、大辩论,对诗的欣赏也就各有各的说法儿了。
我个人觉得,即便是这个“祗是”,也无大碍,作为读者,我们仍然可以读出“诗歌结束后的诗情”。假如“夕阳无限好,祗是近黄昏”只表达了诗人对夕阳的赞美,没有直白表明自己任何的悲凉之意,那么在这种炫目且短暂的景致面前,你能保证一个多情且坎坷的诗人,能持续沉浸在这种正面感受中吗?恐怕写完这两句之后,他还是会骤然生发出一种悲哀绝望感吧,这就是“诗歌结束后的诗情”,也可称为“诗歌之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