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乌鸦只在清晨和傍晚叫一叫,然后很早就去睡觉去了,怎么会和寒山寺的和尚一样,半夜深更爬起来“搞事情”呢?
于是这位“边缘动物学家”说,诗里的“乌”是指“乌臼鸟”。古书上的确有这种鸟的记载,比如明代杨慎《丹铅录》中介绍:“乌臼,五更鸣,架架格格者也。如燕,黑色长尾,有歧。”
但是这里仍然存在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从杨慎的描述,我们完全看不出乌臼这种鸟和乌鸦有什么区别;第二个是这种鸟五更天叫,那就是在“破晓”时分啼叫,而不是在“半夜”。
后来又有人指出,北方的乌鸦经常在凌晨五点多就开始鸣叫。这么一看,就更搞不清张继写的是哪一个品种的“乌鸦”了。
因为这个原因,于是就有人说“乌啼”中的“乌”,并不是指鸟。“乌啼”是一个名词,它指的是寒山寺附近的“乌啼山”。然而这座山的得名,恐怕还是在《枫桥夜泊》这首诗成名之后。
二、文学创作,需要想象美就这样,“考据癖”们的考据,越走越偏,让人看了直想发笑,于是网友们经常骂这些专家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你考据了那么多的“周边知识”,对理解和欣赏这首七绝有什么真正的帮助吗?文学鉴赏是一种审美活动,拿着放大镜去抠字眼儿的人,就是真正的“门外汉”。
李白写“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的时候,你咋不去考证一下,哪个人类的头发可以长达三千丈呢?
王维写“人闲桂花落”,这是写秋天,然后他又写了“夜静春山空”,你咋不去研究一下,王维是怎么让时空扭曲,同时看到秋天、春天两种景象的呢?
再有,王维也写过一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你咋不去研究一下这个“月出”,又“惊”到了哪一个科目、种类的鸟呢?
“寻章摘句老雕虫”,完全不懂文学创作的灵魂就是要有想象力,就是要有“虚构”。可以肯定地说,这些人没有认真地读过南朝的《文心雕龙》,更不知道诗歌最讲究“意象”的丰富性。
诗歌天然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东西,非要把诗中意象化的事物给具象化,就等于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了。
结语欧阳修对于《枫桥夜泊》这首诗的评价,虽然略微有一些抠字眼的嫌疑,但是“夜半钟声”这种情况的确是违背常理的。
至于有人说自己的确是听到有寺庙在半夜敲钟,只能借鲁迅的话来说: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关于有人提到张继诗文中的“乌”,到底是指一种鸟,还是一座山这个问题,为什么一千多年来都没有人争论,只有当代才有人开始争论呢?
那是因为,在过去只要稍有古诗创作常识的人都知道,“乌”在诗里只能是“乌鸦”,而不可能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因为写诗是要精挑细选“意象”的,“乌鸦”在古诗中就是一个成熟的意象,它有固定的内涵,比如象征死亡、象征恐惧与不祥等等。
中国古代诗人正是靠着这些词汇丰富,同时又是“大众都知晓”的意象,以“公共之语言”来激发读者个人的联想,创造出“含隐”之美,即“我说了,我又什么都没说,全都是你想出来的”。
像这种致力于打通诗人与读者的“任督二脉”,共同完成诗歌创作的高级审美技巧,欧洲人直到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接受美学”兴起时才学会。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疑问:中国的“考据癖”们,为何这么“实心眼儿”?有人说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学唯物论学到走火入魔了,太重现实主义,老想着在一切文学作品中去探寻“背后的真实”。
他们分不清什么是“文学虚构”,什么是“社会现实”。于是不光《红楼梦》写的是反清复明,就连金庸写个武侠小说,当中的少林寺出了几个反派,也会有人站出来抗议“污蔑了佛陀”。
小时候读《枫桥夜泊》,感觉这首诗是有“声”有“色”的。“月落乌啼”是大自然的声音,夜半钟声是来自尘世中的声音。“霜漫天”是洁白的颜色,“江枫”又是血一样的艳红色。
鸟叫声与钟声,反衬出姑苏城外夜晚的宁静之美。虽然因为当时的年纪小,不太读得懂诗的含义,但是也能感受到自然与人类社会的和谐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