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些事情可能被遗忘,而有些记忆却浸透在骨髓里,流淌在血液中,镌刻在心底里。平时仿佛并不存在,当一个人在夜深人静,伏在枕上,突然在脑海里闪现。
第一次听见军号声,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是我走进军营冬日的一个午后。记得第二天清晨,天还漆黑一片,刚到部队的新兵们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突然,一阵悠扬清脆的军号声划破军营的宁静。生平第一次身临其境地听见军号,顿感新鲜,对军号毫无所知,班长如鲤鱼打挺般,掀开被子,跳下床边穿衣服边对我们大声喊道:“起床了,这是起床号,准备出操!”我们这群新兵蛋子在黑灯瞎火中抓起衣服,手忙脚乱地跟着班长冲进操场。此时,整个军营一片沸腾。从此,我懂得了,起床号是军人开始每一天的号令。不管睡得多沉多香,只要起床号一响,我们就必须快速醒来,继而开始一天的出操、训练、工作、战斗……从此,在军营里,我习惯了在嘹亮的起床号中开始新的一天。
军号是部队里的通讯联络工具。和平时期,军号是军人生活的向导,指挥部队起居、训练作息。军号声声,蕴藏着光明在前的力量之源,传递着奋勇向前的胜利之声。战争年代,军号在部队里是传达上级的战斗命令,是鼓舞军人士气,激扬勇气,冲锋陷阵的号角。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两山”轮战中,我们部队驻守在八里河东山,当时通讯器材落后,各个连队分散在好几个山头上,部队联系全靠军号来指挥。那时,连有司号员;营有号目,号目就是班长;团有号长,号长就是排长。
司号员的工作令人羡慕,是部队指挥员的重要助手。因为长期在首长身边工作,进步也比较快。不过,司号员的死亡率也最高。战斗中,为使号声便于传播,号手不可能缩在安全隐蔽的角落吹号,必须站在比较突出的位置。特别是在冲锋时,号手和机枪手、旗手一样,位置突出,最容易暴露,因此也常常是敌人重点射*的目标。
其实,我喜欢在晨曦、夕阳里,看到号手站在营区的制高点,昂首挺胸,手中高高举起地飘动着红穗带,吹响着那高亢、激越、气势磅礴的军号。五年的军旅生涯,让我在军营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值得追忆、美好的青春年华,以至于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身处何地,一听到军号声就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军号是军营最美的旋律,是军人生命中的一部分,号声让我们想起过去,军号让千军万马步调一致。在军营里,军号代表的意义很丰富,军号是最具朝气的生命活力,拉开了一天工作、生活的序幕。熄灯号绵绵舒缓,拉上了一天的帷幕,把温馨洒落在官兵身上,把战士带入甜蜜的梦乡。开饭号饭菜飘香,如温暖的阳光,充满着喜悦。回营号幸福满满,胜似家人的亲切呼唤,所有的疲劳都烟消云散。紧急集合号,紧张刺激,三分钟内要完成起床、穿衣、打背包等一整套动作,着实让人手脚忙乱。冲锋号急促高昂,催人奋起,它和声嘶力竭的喊*声、短兵相接的撞击声,组成了撕心裂肺的战争交响乐,使人勇往直前。
军号有着钢铁般的纪律。战场上,冲锋的号声一响,那种短促激越,真有追魂夺魄的效果,它令战士们群情激愤,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冲向死亡,与敌人短兵相接,展开血肉拼刺。冲锋号代表的是一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精神,使敌人胆战心惊,丧魂落魄。面对血淋淋的战争,冲锋号响起,明知会死,战士们也要拼死向前冲锋。也许,有许多战友会在号声中断臂伤残;也许,有许多战友会在战斗中饮弹长眠,但战友们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的激励下,怀揣对党的忠诚和信仰,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向着胜利冲锋陷阵。
在军人的生命中,军号就是军魂。一次,我和作协的朋友采访一名年逾八旬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突然操课号响起,“老兵”迅速起身立正,双目炯炯有神,脸上呈现出莫名庄严的神情,放下采访话题,娓娓聊起军号,仿佛又回到了朝鲜战场上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把我们带入那战火纷飞的年代。“老兵”感慨地说,战斗中,吹错军号可是要掉老壳的。“老兵”讲述时,神情严肃,充满了对军号的崇敬感。
从部队退伍后,再次听到军号声,是1999年的一个冬天,在江苏茅山新四军纪念馆,当游客们在纪念碑前燃放鞭炮,纪念碑上方便会传来“嘀嘀哒”沙哑逼真的军号声。纪念馆工作人员告诉我,相传,这里牺牲了一名新四军小号手,他手里的军号,由于长年风餐露宿,有些破损,所以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在1944年7月的一次战斗中,小号手不幸中弹牺牲。战友们无法把他的英灵送回家,就地埋葬在茅山脚下。长眠在地下的小号手,英灵不散,一直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每当他听见鞭炮声,以为是日本“鬼子”的枪声,立即吹响冲锋号,激励战友们*敌立功。
听完这个传奇感人的故事,耳边久久地回荡起沙哑的军号声。新四军小号手军号声,与抗战胜利纪念碑和茅山光荣的革命史融合在一起,为茅山增添了无限的魅力。茅山的军号声,让无数个有过军旅生涯的老兵们,对军号又有了更深的理解和钟爱。
随着战争现代化的发展,武器装备、军队结构、战争、指挥手段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军号这种古老的鼓舞士气、短兵相接的冲锋已经不可能主导战争的走向,因此,1985年军号退出人们视线。此时,云南省边防一团的一名老兵小心擦拭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军号,回忆军号在作息、训练中的苦与乐,那种难以割舍之情无从言表,依依惜别之情由然而生。猛然间,老兵手持军号奔向山岗,立姿、跪姿、仰卧吹号,用尽全身力气最后一次把军号吹响。通过嘹亮的军号声唤醒军营中点点滴滴的回忆,在振奋人心的号声中战友们迎来黎明送走晚霞。这是军人血性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的奏鸣,军号声将永远刻骨铭心在军人的生命中。
在今天的军营里,军中再无吹号的司号员。但是,这并不影响军号在军人生命中的份量。它的旋律已经浸入每个战士的骨髓血液中,让他们牢记军人的使命。这种使命感一直充实着每一名士兵的军旅生涯,也会永远感动和激励着他们的生命之旅。与我交情多年的老兵欧阳任贤,四处在网上搜索不同的军号声,设置成手机铃声,他说:“离开部队后,听不到那熟悉嘹亮的军号声,心里就空荡荡的。不管是否脱下军装,军号一响就会意识到自己的骨子里永远流淌着一个军人的热血,心中荡漾着不散的军魂”。
军号是军人最深的情怀。军号声声,既是一段岁月,也是一种信念。军人在军号声中,把自己的青春岁月融入火热的军营,任凭岁月流逝,曾经的军旅岁月在老兵记忆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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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档案】
傅柏林,四川成都市人,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六盘水文学院》签约作家,钟山区作协副主席,家庭曾被评为六盘水市首届“书香之家”。作品散见于《科幻画报》《散文选刊》《中国铁路文艺》等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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