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名曰“花满楼”,今日诵之《浣溪沙》一小令:
昔杜牧《秋夕》诗云:“红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红烛”与“秋光”,皆暖色也,状日落昏昏之色也,遇着一“冷画屏”,当是秋之落寞无人处,唯有在人心头上。此一“冷”字,冷泽也,触肌肤之感也,而非目视之“冷”便曰“冷”,“冷”何以可看?纳兰词一句虽然化自杜牧诗,已然不新鲜,然而以“残雪”“凝辉”二词代杜牧之语,其妙处在“寒”:“雪”为“残”,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乃此人心有不圆满之处,目光所落之处,皎洁明月之光辉,与积雪相照,此当是格外明亮之夜,然伤心人见之,冷色也,触目皆结“惨淡”二字,惊弓之鸟,心伤之人也。“冷画屏”,所以手触摸画屏,冷者,心也,骨也,记忆也。谓骨,当是寒冷之彻底,彻骨髓也。谓记忆,当是此人眼见大雪皆残状,月光皆冷,心有所伤忆之故也。故纳兰此一句,非意在化用,意在使人比较直,明白词人之“冷”。冷者,深闺之人也。
“落梅横笛已三更。”此又是一景也。所谓有笛声自远方来,前一景色为身边,后一景色为身外,自内而外,是所有诉说也,怨也。何在?笛声也。李白《司马将军歌》云“向月楼中吹落梅”,落梅,曲子之名称也,非落下之梅花也。我国十大古琴名曲《梅花三弄》,自是状述梅花在雪之傲骨,故落梅曲奏与雪夜,合情合理。又《乐府杂录》有记录为:“笛,咋曲也,有《落梅花》曲。”落梅,零落者也,纵然傲霜斗雪,也难逃零落,自当悲伤之曲也。吹奏于三更时候,夜深难睡眠之人也。三更人已睡,有谁听之,此落寞者也。乐者,古之知音少,难以诉怨之用于诗词中也。
于是“更无人处月胧明”,承上启下,为前两句一近处一远处浑源之作用,笛声之外,天地之大,悄无声息,唯有古月高悬。此情此景当是天涯沦落人,故有词人如词,拟作下阙,以作词为回答,相逢何必曾相识!此句“更”一字当为绝妙,意为“绝”,乃是极致之意思也,李商隐《王十二兄与畏之院外相访见招小饮》云“更无人处帘垂地”,都是状写极安静之态也。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当是发自肺腑语也。人间皆陌生,活在人间,人生如寄,惆怅也,离合悲欢,总不过一“情”字,亲情、友情、爱情而已!同是天涯沦落人,知君何事落泪,亦然不是词人自己也曾落泪?个中滋味,满楼不再细说。
“断肠声裹忆平生。”李商隐题《赠歌姬》一诗云:“断肠声裹唱阳关。”此“断肠”当有赠送萍水相逢,以及别离意味。《阳关三叠》,劝君更尽一杯酒,纳兰更伤悲,“忆平生”三字,可见其过往将来,都是在离别,伤离别。又回顾“知君何事泪纵横”,肠有九回转,人生愁苦当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