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梅尧臣
三日雨不止,蚯蚓上我堂。
湿菌生枯篱,润气醭素裳。
东池虾蟆儿,无限相跳梁。
野草侵花圃,忽与栏干长。
门前无车马,苔色何苍苍。
屋后昭亭山,又被云蔽藏。
四向不可往,静坐唯一床。
寂然忘外虑,微诵黄庭章[1]。
妻子笑我闲,曷不自举觞?
已胜伯伦妇,一醉犹在傍。
注释:
[1]黄庭章:指《黄庭经》,主要讲道家养生修炼之道。
赏析:
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诗人丁母忧居宣城。这年五月,宣城连日大雨,山水大发,因作诗以纪其事,《梅雨》是其中的一篇。
此诗写雨中小景,内容未见沉厚,情理也无多可取,但由于作者善于从常见景象中捕捉富有诗意的感受,并且以清疏简淡之笔描摹景物,同时以景融情,所以能超越常情,将通常使人不欢的梅雨景象描绘得清新可喜,生动传神。
“三日雨不止,蚯蚓上我堂。湿菌生枯篱,润气醭素裳。”诗一起即遇景成咏。作者宛如写生一般,从眼前景象着笔,通过蚯蚓上堂、枯篱生菌、空气湿润、素裳长霉等情景,绘出一幅显示出梅雨天气特征的形象图画。接着放眼庭院,只见东池里的蛤蟆活泼地跳来跳去;花圃里长出了许多野草,竟与栏杆一般齐。蛙鸣与雨声交织成一片,不仅将人们带进梅雨季节之中,而且蛙鸣雨声更衬托出环境的幽静。这一段描写有声有色,动静相映成趣,其中“侵”字、“忽”字尤为传神,既写出野草经过雨水浸润茁壮生长的一派生机,也透露出久雨之后作者乍见此情此景时的惊讶神态。“门前无车马,苔色何苍苍。屋后昭亭山,又被云蔽藏。”这四句写作者从院中踱出门外所见。门前无车马停留,说明因梅雨连绵而宾客罕至;也正因为无车马之迹,门前经雨水滋润的青苔才显得格外苍翠。远眺屋后,平时在阳光照耀下清晰可辨的昭亭山,此时却云遮雾蔽,朦胧不清。这几句诗宛若一幅浓淡相间、疏密有致的水墨画,清新淡雅,生机盎然。
以上文字纯乎写景,然而正如王国维《人间词话》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作者笔下的梅雨景象是真实而且具体可感的,但又不是对客观事物的简单摹拟,而是作者“以我观物,物皆著我色彩”的产物,是染上了作者主观感情色彩的鲜明图画。正是由于作者怀着自甘淡泊、安恬闲适的心情,所以当他置身于这样一个清幽僻静得几乎与尘世隔绝的世界,才不仅没有孤寂冷落之感,相反还从中领略到极大的兴味。作者笔下呈现出一派蓬勃生趣,正是作者融情入景的缘故,只不过写得含蓄不露,耐人寻味罢了。此外,以上描写,虽都是寻常之景,但经过作者巧妙的剪裁安排,便自然而不散漫,工巧而无雕镂之迹,显示出作者于平淡中见精彩的艺术造诣。
“四向不可往”以下直抒胸臆,写作者面对梅雨静坐家中寂然无虑的闲适自得。其中借晋人刘伶故事写妻子劝饮一节,尤为诙谐可喜。刘伶,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蔑视礼法,纵酒放任。《晋书》载,“尝渴甚,求酒于其妻。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仍引酒御肉,隗然复醉。”作者用此典故,一则与刘伶妻子相比,写妻子劝饮之举;更主要的是借刘伶以自况,表明自己摆脱尘俗、超然物外的心境。
仁宗康定元年(1040年)作者知襄城县,任上也曾经历过一次大水,情景与此次宣城大水相似。当时作者亲见人民遭受灾祸却又无计可施,忧心如焚,作《大水后城中坏庐舍千余作诗自咎》,与这首《梅雨》诗所表现的情绪完全不同,它反映出作者由于晚年生活的安定,对人民的疾苦不怎么关怀了,梅尧臣后期作品不如前期,此为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