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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这样走啊走,终于要走到尽头。对人生来说,时间的尽头就是死亡。
我最后一次见贵哥时,在他姐姐的宿舍门口等着,彼时他正在洗澡,小脑萎缩导致他的运动神经失调,站立不稳、手颤抖、说话舌头打结。他居然能倔强着自己在卫生间洗澡,也不担心摔倒。
贵哥的姐姐开门,他正在卫生间擦拭。他走出卫生间,人看上去很精神,只是走路歪歪扭扭,看上去很不协调。我上去要扶他,他把我推开,模糊地说:“我还能走。”
两人坐下后,贵哥开始讲自己这一年的经历,隐隐约约听见他说车卖了,房卖了;又听他说不抽烟了,天天吃药。我想问他的模特公司,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想问他能不能恢复,但看他的样子不忍说出口。大概很久没人来看他,他明显有些激动,拿着桌上的烟叫我抽;又指着桌上的花生叫我吃。在我印象中,贵哥并不是很热情的人,严肃的表情多,笑容很少,但笑起来很真诚。
在他多次要我别顾忌,尽管抽烟喝茶后,我点燃一根烟,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指着身旁的妻子说:“这是我老婆。”实际上他见过她,第一次是我在常德喝酒后找贵哥,清醒的妻子扶着醉着的我,在贵哥在呆了一个小时;第二次是在体育馆的茶馆里,我们和贵哥一大家人一起吃常德米粉。他又露出满意的笑,对着我说:“儿子怎么没带出来?”我告诉他儿子在乡里,现在疫情严重,不敢带着乱跑;实际上是我们夫妻想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聊了不少,看得出他说话很累。贵哥的姐姐叫他休息,他有些生气。姐姐说他生病后脾气有点大,其实他以前也会有发脾气的时候,只是很少有人见到。而生病的他,应该是一下子失去了自由,整天呆在一个小房间里看电视,内心烦躁导致的。聊再多,也要离开,这次我没给他送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对他说:“师傅,早日康复。”我站起身,朝门口走去:“师傅,下次回来就是明年了,明年我再来看你。”
还没等到下次过年,贵哥便走了。他走时是亲人环绕还是孤孤单单,我不知道,我不在常德,我在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