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
——唐·杜甫《月夜忆舍弟》
安史之乱中杜甫弃官华州司功,携家眷流寓秦州,他兄弟五人,颠沛流离,几个弟弟杜颖、杜观、杜丰分散在河南山东各地,下落不明,只有杜占随行。
杜甫在一个月高露白的夜晚想起了自己的兄弟,写下了这首充满对弟兄之间深情厚谊的诗。
深秋时节,夕阳西下,戍楼上的更鼓响起警示着交通即将被阻断,战乱年代人们出行格外小心,路上的行人都没了身影,孤雁的悲鸣声在边境上回荡。
过了今晚,就进入了秋天的白露时节,天上的一轮月亮虽然明亮,但想起在家乡时兄弟几个在一起的情景,感叹还是家乡的月亮皎洁明亮啊。
如今兄弟几人分散在各处,因为这不太平的世道,根本无法联系,老家已经没有了亲人,更无从打听兄弟们现在的下落。
我寄出一封封书信总是无法到达,更何况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生死难料。
诗人在这烽火连天的年代,骨肉手足各分东西,如今音讯全无,生死未卜,怎能不发出国破家亡的悲歌。
诗人先写秦州的战乱气氛而后写景突出当时的悲凉孤寂,写出了诗人怀念几个弟弟的真实感受。
不久后他又写了一首《遣兴》诗云:“干戈犹未定,弟妹各何之。拭泪沾襟血,梳头满面丝。”更进一步表达了其兄弟之情,血浓于水。
清末著名学者梁启超说:“杜甫是情圣”。杜甫的兄弟之情诗感天动地。
【03】
自河南经乱,关内阻饥,兄弟离散,各在一处。因望月有感,聊书所怀,寄上浮梁大兄、於潜七兄、乌江十五兄,兼示符离及下邽弟妹。
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
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唐·白居易《望月有感》
这是一篇感情十分浓郁的抒情诗。
唐贞元十四年冬至次年春,河南一直干旱无雨雪,加上战乱,交通断绝,长安一带闹饥荒,民不聊生。
战事大都发生于河南境内。白居易家在河南新郑县,自然要受到影响,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白居易写下了战乱给家庭带来的灾难与身世飘零的悲伤。
首联说在战乱饥荒、灾难沉重的年代里,祖传的家业荡然一空。
兄弟姐妹背井离乡,羁旅行役,天各一方。
颔联说战乱后,故乡田园寥落凄凉,破敝的园舍虽存。可流离失散的骨肉同胞却各自奔波在异乡的道路中。
颈联“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比喻贴切,形象生动,广为传诵。
尾联把彼此的痛苦、急切的思念之情融为一体,使人感到兄弟五人之间身虽分,心相同,骨肉情深,战乱也难分的手足之情。
此诗抒发了人们共有而又不能人人都能表达出的真实感情。
清朝刘熙载说:“香山用常得奇,此境良非易到。”白居易用平白的家常话写出了人间骨肉之深情,语言浅白,意蕴精深,真是“用常得奇”的佳作。
白居易在15岁时在离乱中曾写出自己最早的兄弟情诗歌《江南送北客,因凭寄徐州兄弟书》:“故园望断欲何如,楚水吴山万里馀。今日因君访兄弟,数行乡泪一封书。”
“每因楼上西南望,始觉人间道路长。碍日暮山青蔟蔟,漫天秋水白茫茫。
风波不见三年面,书信难传万里肠。早晚东归来下峡,稳乘船舫过瞿唐。”
在贬官江州时白居易又写了《登西楼忆行简》表达了对其弟白行简的思念之情。
【04】
生涯怜汝自樵苏,时序惊心尚道途。
别后几年儿女大,望中千里弟兄孤。
秋天落木愁多少,夜雨残灯梦有无。
遥想故园挥涕泪,况闻寒雁下江湖。
——明·谢榛《秋日怀弟》
谢榛明代布衣诗人。十六岁时作乐府商调,流传颇广,后折节读书,刻意为歌诗,以声律有闻于时。
嘉靖间,挟诗卷游京师,与李攀龙、王世贞等结诗社,为“后七子”之一,倡导为诗摹拟盛唐,主张“选李杜十四家之最者,熟读之以夺神气,歌咏之以求声调,玩味之以裒精华。”
后为李攀龙排斥,削名“七子”之外,客游诸位藩王间,都将其作为上客,但他一生以布衣终其身。
诗云他与兄弟分别几年后,儿女都已长大,可千里之外的弟弟还未归家。秋天“无边落木萧萧下”,不知兄弟之间的忧愁有多少,夜晚残灯后弟弟是否有梦在思亲。
明朝诗人王怿的《隔谷歌》曰,“兄羁囚,弟露宿。兄弟本连枝,谁令隔山谷。兄受饥寒日困辱,弟欲救之力不足。力不足,可奈何?愿作高飞鸿,衔之出网罗。”同样是说弟弟要救兄适戍的焦急心情和迫切愿望。
苏轼、苏辙兄弟一奶同胞,二人从小相亲相爱,成人之后,长期官宦生涯,天各一方,但是他们却鸿雁频传着手足之情。
哥哥苏轼《次韵子由除日见寄》云:“诗成十日到,谁谓千里隔。一月寄一篇,忧愁何足掷。”
在他们的书信诗词交往中有表达节日思、生日思、天变思、生病思、遇事思、睹物思、甚至睡梦思等。
弟弟苏辙《次韵子瞻再游径山》云:“我兄东南游,我亦梦中去。径山闻已熟,往意穿云雾。”
他们见面时欣喜若狂,开怀畅饮,离别时执手不舍,痛肝断肠。
苏轼词云:“恨此生、长向别离中,添华发。”离别后又盼会面,盼寄书、盼平安,甚至盼致仕离开官场,兄弟二人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
苏辙诗云:“何年弃微官,携手从山路。”
苏轼诗云:“吾从天下士,莫如与子欢。”
兄弟之间的真挚感情渗透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日进益厚,年老愈笃。
兄弟两人亲密无间,相互宽慰,问候都是常规操作,最令人动容的就是患难见真情的手足之情。
苏轼的父亲苏洵一生深知仕途的险恶,他给自己的大儿子取名苏轼,“轼”是循规蹈矩,收敛锋芒之意。
可是苏轼的一生却是锋芒毕露,仕途坎坷,特别是“乌台诗案”苏轼被捕入狱,险些去掉性命。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元丰二年(1079)苏轼到湖州上任太守时,给皇帝上谢恩表中有这样的几句话:“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万族,用人不求其备,嘉善而矜能。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养小民。”
当时王安石变法派得势,苏轼曾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批评新法,变法派因此对其怀恨在心。
御史台(俗称乌台)中丞李定等抓住苏轼《同州谢上表》中的只言片语说“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是讽刺变法派,“新进”喜欢“生事”是侮慢朝廷。
乌台一班鹰犬之臣又从苏轼大量的诗歌文章中找出许多所谓“讪上骂下”的词句一并具本参奏皇帝,神宗皇帝于七月底下诏逮捕苏轼,八月中旬苏轼被押回汴京,囚禁在御史台所属的监狱中。
政敌们想把苏轼置于死地,乌台对苏轼连续提审,并任意折磨拷问,苏轼经不起长久折磨,被迫对政敌所谓的“罪诗”作了违心的供认,如苏轼的《和陈述古十月开牡丹四绝》诗:“一朵妖红翠欲流,春光回照雪霜羞。化工只欲呈新巧,不放闲花得少休。”
这本来是一首普通的咏物诗可政敌却说他是“借花讽政”,在高压强迫之下,苏轼只得违心地作了解释,此诗讥当时执政,以“化工”比执政,以“闲花”比小民,言执政“但欲出新竟擘画,令小民不得暂闲也。”
乌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种情况下,苏轼感到案情重大,凶多吉少,他自度不仅堪死狱中,不得一别子由,故和二诗授狱卒梁成以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