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情地回忆着自己的童年,用笔细细勾勒着,同自己缓缓诉说着。
童年时候的鲁迅,跟每个孩子一样,是颇为淘气的:
他“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他还会用手按住斑蝥的脊梁,“便会拍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
听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他“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
童年时候无穷的天真快乐,如同一帧帧图画,在中年鲁迅眼前闪过,写着写着,他似乎有点写不下去了,久久地,他陷入对过去的无限怀恋之中。
回忆总是奢侈,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
这个世界多么宏大,宏大到穷尽我们全人类之力还触摸不到它的开端与终极。
但其实,终其一生,跟我们自身发生密切关系的,大抵不过是一些生活中细微隐秘的事物。
鸣蝉、云雀、蟋蟀、蜈蚣、何首乌根、木莲、覆盆子、春天的繁花,深秋的红叶,指尖的落雪,手上的青春……
我们的一生,都是由这些琐碎和细微交织而成的,它们浸润了我们一生中所有美好的记忆,共同构成了我们生命的终极意义。
这些生命中动人的快乐,直击人所有的感官,值得我们再活千千万万次。
那时候的小孩,手中戏耍的小玩意儿大抵都是原始而有趣的。
《五猖会》一文的开头,鲁迅又陷入了长长的童年回忆之中,他描写迎神赛会上买过的一个“纪念品”,
“就是当神像还未抬过之前,花一文钱买下的,用一点烂泥,一点颜色纸,一枝竹签和两三枝鸡毛所做的,吹起来会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的哨子,叫作‘吹嘟嘟’的,吡吡地吹它两三天。”
“一文钱”、“烂泥”,“刺耳的声音”穿越了时空,传到了45岁男子的耳边,他尖锐的心顿时柔软了,湿润了。
不久之后,家人便把小鲁迅送进了“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他的童年,在慌乱无措间戛然而止。
“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岁月,如同两堵高不见顶的墙,推着我们步步向前,永不回头。
童年,是在我们梦里吧,或者,在我们的笔端。偶然想起,微笑,亦或怅然若失。
父母尚在,请及时尽孝
父亲,在鲁迅的生命轨迹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五猖会》里那个父亲,可谓是严厉又不近人情。
那天,周家要坐着大船,去东关看五猖会。船,已经在河埠头停好了,饭菜、茶炊、点心盒子,式式样样准备妥当。
小鲁迅就像过节一样,兴兴头头地笑着跳着,突然,父亲出现在了他背后。
他要小鲁迅背《鉴略》,“背不出,就不准去看会。”
“我似乎从头上浇了一盆冷水。但是,有什么法子呢?自然是读着,读着,强记着,——而且要背出来。”
期待出发的迫急和背不出书的焦灼,鼓点一样在小鲁迅心里头敲,一声急似一声。大家都等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背出了。
小鲁迅却没有很高兴。“开船以后,水路中的风景,盒子里的点心,以及到了东关的五猖会的热闹,对于我似乎都没有什么大意思。”
很多人认为《五猖会》谴责了父亲的不近人情,批判了封建教育制度。
但是如果你读过《琐记》和《父亲的病》,就会真正读懂鲁迅在回忆这件事情背后,难以言说的对父亲无尽的怀念。
《琐记》交代了父亲被“庸医”误诊离世后,自己和家人的辛苦辗转和遭遇的世态炎凉,读来很是心酸。
而《父亲的病》一文中,描写父亲临去世前连喘气都很吃力的片段,细细读来,很是怆然。
当时,父亲痛苦艰难地呼吸着最后几口气,一旁的衍太太一直催促年少的鲁迅快叫。于是他拼命地喊着“父亲!!!父亲!!!”一直到父亲咽了气。
鲁迅写道:“我现在还听到那时的自己的这声音,每听到时,就觉得这却是我对于父亲的最大的错处。”
子欲养而亲不待。中年鲁迅对父亲最大的忏悔,就是当时没能让父亲平静安宁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少年丧父,对鲁迅的打击不言而喻。
高亚麟在《我家那闺女》里说:“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
父母在,我们从未感觉到生死,他们用温暖和微笑帮我们挡住了所有恐惧和惊慌;
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至此,与我们前半生相关的无数往事,便在顷刻间消逝。
长兄如父,年少的鲁迅不得不挺起幼小的肩膀,受尽世态炎凉,看遍人情冷暖,为风雨飘摇的小家庭遮风挡雨。
父亲去世多年之后,鲁迅回忆往事,父亲不苟言笑的脸,清晰如昨。
他多想抓住那一张脸,再喊一声“父亲”啊。即便父亲再严厉地命他背书,他大概也是心甘情愿。
时光不等人,父母尚在,请及时尽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