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我在山村小庙里,老和尚教给我什么是观照,他还详细说明了具体操作步骤(文章见前几期),我很是受用,回到家后,就开始观照,在生活里默默观照,果然也如他所说,一开始会糊涂,会情不自禁地用力过猛,会不记得,断断续续,
有时候一整天都观不起来不记得根本,一直在事情和境遇里迷失。尤其是情绪,我的脾气很大,平时很喜欢发脾气,喜欢骂人,喜欢和人抬杠,喜欢发泄怨气。
慢慢地就这样观了两年,我发现,自己脾气小了一点,一般的以前碰到会暴躁如雷的事情,现在也不太容易发脾气了。
可是,有一次晚上下暴雨,我在街上走,打着一把伞从一个巷子低头走过,有人也从我旁边走,那天雨下的很大,我的伞正好碰到了他的伞,因为碰的很轻也不重,也很正常,我就没有停下继续走。
走了半分钟不到,忽然我腰子上被人狠狠戳了一下,戳得我一个踉跄,虽然不算疼但也很重,我不知道咋回事,结果又来了几下。我放下伞回头一看,是一个满脸怒气的老大爷,就是刚才擦肩而过的。
他拿伞在戳我,还怒气冲冲骂我:XXXXXXX,你瞎了眼,伞撞了我都不停下来道歉。
我那时忽然之间,怒气攻心,火往上冒。明明很轻的撞了一下,你还骂我。我可不是好惹的,我正要发飙,他忽然走上来,扯住我的衣领,增加骂我的威力。
这个时候我正要动手,忽然之间我看着他很近的脸,那一下,感觉这位老大爷的脾气,似乎并不是非要针对我,我感觉,他可能平时对年轻人有误会,或者受了什么气,我看着他白发苍苍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凛然一觉,我的天啊,这是个下暴雨的晚上啊,黑乎乎的小巷子口,旁边一个人都没有,我们还打着伞,我要是在这里和他动手,那他往地上一倒,我至少是拘留十五天赔款十万,这可不能够。这一下理智来了,我顿时心静如水,他骂我的声音刚才还在我耳朵里刺我,这一下仿佛成了耳边风,轻轻吹过。马上用言语安抚他,要他冷静,连声和他道歉。
他还是不依不饶,说胡话,还说要报警。我只好把手尽量撒开,让他发泄一下完了,他看我没有什么反应,终于停了下来,咕嘟了几句,忽然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好,算了吧。
回到家后,我感觉,自己这修行,修到下水道去了,怎么遇到点事这么容易生气呢?差点就要和他动手了。
于是找了一天,又拎了一点礼物,坐大巴车小巴车摩托车,去了山村小庙里,找老和尚咨询。
老和尚一见我啊,很开心,笑嘻嘻地说:你又来看我啊,还带东西这么客气。
我于是一股脑把我的经历和心路,告诉老和尚。我问他:我很惭愧,觉得自己白修了。为何嗔心这么容易升起来。我要怎么才能灭掉它。
他笑着说:嗔心都没有离开过你,你碰到了缘,它就起来了。它一直都在,你修行观照,并没有办法灭掉它。
你要知道,嗔心是无法灭掉的,一直与生俱来的,你灭得掉吗?本来就不存在的,你灭得掉吗?
被他一问,我有点懵,啊,嗔恨心,是与生俱来的啊,又是不存在的啊。我正在发呆。老和尚说:
你看小娃娃正在吃东西,你抢走他的,他就哇哇大哭,那就是与生俱来的嗔心。你说,它是好还是坏?
我说:娃娃嘛,自然没有什么好坏,这是他的本能。
他说:哦,对了,本能,所谓本能,就是与生俱来不可抗拒的,人总会生气,哪怕修养很高的人,他认为自己不生气了,那是他觉察不到,或者没有遇到相应的缘。
比如一个素质修养很高的人,他看到别人说佛法的东西,很不对,他马上就要来反驳,要来整个高下,要做护发使者,这其实也是嗔心。和别人意见有分歧,而产生的心理波动,即使表现出来并没有发脾气,也属于嗔心。
假设你要严格来说,贪嗔痴慢疑,这都是嗔心。你听说过人家修行人常常吹牛的六根互用吗?六根互用行不行我不知道,但是贪嗔痴慢疑互通,是千真万确的。
嗔心其实就是贪心,贪心也是痴心,嗔心也可以变成慢心疑心,它们这几个兄弟姐妹,是同根同源、殊途同归一丘之貉。
我说:贪心就是嗔心,我没有搞懂。
他说:你不贪一个结果,怎么会因为那个结果不如你的意愿而生气呢?嗔恨都是因为眼前的事情结果不是你想要的,也就是违背了你的贪心,你不想要听到这个,不想要看到这样,不想要这种局面,因此你嗔恨。
你贪图一个事情如你的意愿,不顾无常变化的规律,这不就是痴心吗?
慢心,那就更加是嗔心的一种。疑心,也只不过是温和的嗔心而已。
所以,你要是明白看去,这几个,就是一个。
你说,这几个,出生就跟着你的,你能灭掉吗?你能靠压抑、守规则、自我提醒等等方法,来彻底解决和灭掉吗?
我说:确实不能。
他说:这几个,其实并不叫这些名字,它们实际上,都是你妄取执着的定义,犹如我那天和你看到的水库的波浪,因为那颗石子丢进去激荡出的浪花,你说你能把那个本来没有瞬间即逝的浪花灭掉吗?
我一听,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哎呀,我不记得了。那个浪花啊!贪嗔痴慢疑,就是那个浪花啊。
他说:是的,贪嗔痴慢疑,也是你的自性产物,也是水,也是从本体里跃出来的浪花。它和那些高尚的情操,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真正意义上的修行,并不是要你灭掉它们,或者用一套理念法则规矩来压抑住它们,如果是这样搞,那就叫做对治法,对治法有用,但没有根本作用。
原因是,它的种子一直都在你的意识藏海里,你根本灭不掉也压不住。你压了几十年,修为看上去好像很好,不发脾气不红脸,实际上是你没有遇到那个撩拨起它的缘。
因为你只要以我见身心见,去看待它,你就脱不开干系,永远被它纠缠。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心能转境,则同如来。是把真心活出来,用真心转化境界。
我问:那么,怎么才能转化呢?
他说:你听过老和尚背女人过河吗?过了河小和尚还在生气,问师父你怎么背女人呢,不合适吧?老和尚说:我早就放下她了,你还背着她。
嗔心,就是如此,来了,过了,你就这样了,不必再在心里一大堆研究。觉得自己白搞了,觉得自己惭愧。
你懂得那个道理,能够觉察照看到嗔心的发生和消失,不跟着他走,就好了。它是波浪啊,记得吗?你可以允许波浪激荡出来,要允许和接受及理解,并且照看到,慢慢地,你就和波浪毫无关系了。
所谓嗔心,慢慢自然消失,即使它的助缘来了,化学反应也起不来。因为你把那个主体客体抽掉了,打心里不承认这个东西了。你不承认别人能伤害你,你不承认有什么发生,你怎么会因为这空幻之事发脾气呢?
因此佛陀临走之前说,要以戒为师,以戒为师,第一个意思是要重视持戒,因为长期的默默持戒,就是最好的修定,定而能生慧。第二个意思是要后人悟这个戒的真正涵义。
心戒,是和一切若即若离,保持距离,是般若智慧看自己和世界,是和一切擦肩而过不滞留不纠缠,是看着一切的发生,明朗而笃定。无戒可戒,是为真戒。
所以我给你说完这个道理,你继续回去观照。慢慢地,需要发泄的情绪不要强忍住,清楚明白的知道它,看着它激荡和消失,即可。最后嗔心不成其为嗔心,发脾气变成可有可无随你所用的手段,而非遇缘则触发不可控制的情绪的时候,你就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