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著、张伯伟编选导读:《唐诗的历程》
在《重版附记》中,金先生对初版中的三个地名作了修订。前两个是沈佺期《杂诗》“闻道黄龙戍,频年不解兵……谁能将旗鼓,一为取龙城”之“黄龙戍”与“龙城”。初版中,金先生将“龙城”像大多数唐诗注家那样,注为在今蒙古国的“匈奴祭天处,这里泛指入侵者聚集处”。现在指出,两者为一地,即在今辽宁朝阳市的营州治所龙城县。王昌龄《出塞》“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杨炯《从军行》“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等唐人诗中的“龙城”,皆指此地。营州本辽西郡,“北与契丹接界。故高宗、武则天时常为奚及契丹所攻陷。唐之营州上都督府一度移置幽州”。“唐人诗中为什么会屡屡提到‘龙城’或‘辽西’?就因为是他们的思想感情在经常活动的地方”;“当时人期望中所要收取的,应当是有现实性针对性的地方,不应是这样遥远渺茫的‘匈奴祭天处’。虽说这是诗人的信笔泛指,但诗人构思时也总有一个界尺,有一个概念”。显然,《重版附记》的注解更为合理,由此可见注诗之难及金先生对诗、史关系理解的深入透辟。
郑思肖《心史》书影
中华诗词有着“善传心曲”的“抒情”传统,带有浓厚的“心史”意蕴。诗词注释在引史解诗,注明相关历史事件、文化背景,联系诗人生平系年系地的基础上,还要进一步“以意逆志”,“发皇心曲”(陈斐:《〈天地间集〉:赵宋遗民的另一部“心史”》,《中山大学学报》2022年第五期)。这样,才算完成了注释的任务,正如仇兆鳌《杜诗详注·原序》所云:“注杜者必反覆沉潜,求其归宿所在,又从而句栉字比之,庶几得作者苦心于千百年之上,恍然如身历其世,面接其人,而慨乎有余悲,悄乎有余思也。”(仇兆鳌:《原序》,杜甫著、仇兆鳌注:《杜诗详注》,中华书局,1979年,第2页)有着丰富生活阅历和深厚国学素养,人情练达、世事洞明的金先生,正是“发皇心曲”的高手。他特别善于抉发诗歌文本所寄寓的幽微心态。如评析张九龄《感遇二首》之一云:“开元二十五年(737),作者贬荆州长史,《感遇》即作于此时,原诗共十二首,此处选了二首,后人常将它与陈子昂的《感遇》并论。他们的时代相近,行径也相类,诗的寓意立境又上接阮籍的《咏怀》。诗中一面表达了恬淡从容的襟怀,但忧谗惧祸的心情也隐然可见。据郑处晦《明皇杂录》记载,张九龄知道李林甫要中伤他,便写了一首《归燕》诗,末两句云:‘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李览后‘知其必退,恚怒稍解’。他当时的处境不难想见。”评析孟浩然《临洞庭上张丞相》云:“玄宗开元二十一年(733),张九龄为相,作者游长安,以此诗相赠,实际是向他乞仕。后张九龄出镇荆州,曾招之于幕府。故浩然有‘共理分荆国,招贤愧楚材’句……旧时评者以此诗长处在干乞不露痕迹,倒是沈德潜说得有意思:‘读此诗知襄阳非甘于隐遁者。’我们还可以和他的‘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牢*联系起来,更可看出他‘羡鱼’之情的急切。”评析柳宗元《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云:“诗作于贬谪永州之后,诗人的傲睨一切的性格也力透于纸背了。”评析杜牧《泊秦淮》云:“诗一开头即点明水月的凄迷,接下去又用《后庭花》的典故,虽然这时离唐亡还有六七十年,但一个衰朽的时代,已进入诗人心中了。”评析李商隐《蝉》云:“此诗起句为闻蝉而兴,末则以蝉自警。诗中的蝉,也便是作者自己的影子……商隐此诗是牢*人语。”这些解析,可谓以心印心,灵犀相通。
仇兆鳌《杜诗详注》书影
“发皇心曲”并不意味着迁就诗人,作其“佞友”,而是要洞鉴是非,当其“诤友”。金先生正是如此,他对于诗人人格、言行上的瑕疵,毫不隐讳。如他评析元稹《遣悲怀三首》之一,在引用陈寅恪先生语“贫贱夫妻,关系纯洁。因能措意遣词,悉为真实之故。夫唯真实,遂造诣独绝欤”后,不动声色地指出:“据刘逸生先生《读诗小札》所说,这三首是在韦丛死后两年,即元和六年(811)作,时元稹已贬江陵士曹参军,也正是‘纳妾安氏’的时候。”评析岑参《寄左省杜拾遗》云:“肃宗至德二载(757),杜甫等曾荐岑参可充谏官之职,故诏以参为右补阙。次年乃作此诗。下半首借白发而自伤迟暮,如已到花落时节,无可尽力,别人却像鸟入青云那样飞腾,实也有些牢*。因这时他只四十四岁,还比杜甫小三岁。”堪称洞见肝肺!
《唐诗三百首新注》在一定程度上亦可视为金先生的“心史”,字里行间寄托、回荡着他特殊时期的心声。此书撰于1979年,其时“文革”刚刚结束,古籍从业者还没有走出“深怕以古犯今,只好因噎废食”(金性尧:《〈唐诗一百首〉的沧桑》,《读书》1980年第十一期)的阴影。金先生虽说撰作时“轻松自在的心情”,“未曾有过”,但也坦言,“这本书的加工是在曾惊秋肃之后,所以执笔时还是有些瞻前顾后、欲说还休的拘忌”(金性尧:《两本三百首》,《伸脚录》,出版博物馆编:《金性尧全集》第四卷,百家出版社,2009年,160页)。因此,此书也像钱锺书《宋诗选注》那样,是面“模糊的铜镜”,一些地方折射着历史的风云(钱锺书:《模糊的铜镜》,《随笔》1988年第五期)。比如,小传提到,李白“性格中豪放通脱的深处,却也径通着颓废放荡、玩世不恭的另一端,即轻率多于严谨”,“以诗的内容而论,反映民生疾苦、社会矛盾,令人感到沉郁苍凉的就不及杜甫之多”;李商隐爱情诗“固然也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封建礼教束缚下男女相爱的不自由,但有些诗的情调却是不健康的”。作品评析中,更是浸透着一位饱经沧桑的智者对人情世事、家国天下的感叹和期盼。如他评析杜甫《寄韩谏议注》云:“内容写得很隐约,也许不得不这样写,也见得当时政局的险恶。”评析王昌龄《闺怨》云:“作者另外写了好些从军的诗,其中有以雄伟的笔意写出将士的昂扬气概……但也写了‘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这样的诗句。即是说,生活本来是复杂的,他也能多方面地来描写它。”评析杜甫《赠卫八处士》云:“以忧患余生(时年四十八)而话家常,故而句句是真情实感。”《前言》云:“有如王维的‘每逢佳节倍思亲’……它们的好处就是写出了‘平凡’,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笔下所无’的人情味,让感情‘飞入寻常百姓家’。惟其真,才有善,才有美。”评析杜甫《咏怀古迹五首》之五云:“杜甫侨寓蜀中时,写了不少赞美诸葛亮的诗篇……是的,历史上有志未成的老臣宿将,板荡之际,也更容易令人怀念。”《天末怀李白》云:“友情的建立是不容易的,而可贵的友情也只有在患难中才能建立。文人相重,末路相亲,竟于杜甫身上见之。”评析司空曙《云阳馆与韩绅宿别》“乍见翻疑梦,相悲各问年”云:“三四两句是久别忽逢的绝唱。混乱的时代,使人把分明的现实当作梦境了。”评析李白《下江陵》云:“全诗只有二十八字,干净紧凑之中,却蕴涵着诗人的多少喜悦,一种绝处逢生的心情,真是不啻若自其口出。”评析孟浩然《春晓》云:“一场风雨,不知道给春花带来多少灾难。幸喜天已晴了,处处都有鸟儿们在啼唱。”金先生感慨,“多少年来,我们这些编辑就是在仰观天象、看风使舵、却又自以为是在‘把关’的可怜的夹缝中,谨小慎微地缝制着尺寸整齐、式样划一的嫁衣裳”,庆幸自己还能看到“日月重光、政通人和”,并出版了此书(金性尧:《两本三百首》,《伸脚录》,出版博物馆编:《金性尧全集》第四卷,百家出版社,2009年,163页)。他“为今天的学术松绑而喜悦和庆幸”,认为是和党的“正确路线分不开的”。回顾自己的编辑、治学生涯,金先生发自肺腑地呼吁:“忌讳多,禁区大,这对学术繁荣总究是一种阻力。有人说九十年代是学术年,那末,在面临新世纪即将到来的今天,让学术自个儿站起来,不做矮人,不做跛子,不做风派,更是出版工作者殷切期望的。”(金性尧:《古籍编辑出版的禁区》,上海市出版工作者协会、上海市编辑学会编:《我与上海出版》,学林出版社,1999年,334页)
尽管金先生撰著《唐诗三百首新注》时,已尽可能参考、利用了当时最新发表的研究成果、学术资料,但受制于学科发展的阶段性和个人思力的有限性,今天看来,此书还是存在一些可以商榷的地方。特别是,近三四十年来,随着墓志铭等新资料的发现和数据库检索的使用,唐代诗人生平研究取得了很大成绩,填补、修订了不少履历中的空白或错误。比如,李频小传中,金先生根据两《唐书》及《唐诗纪事》等传世文献记载,说:“他早年时,给事中姚合以诗为世所重,他不远千里求其品评,合颇赏识,以女嫁之。”然新出土的《姚合墓志》表明,姚合卒于会昌二年,此时李频并未及第,姚合仅有女一人嫁太原郭图,“别女二人,俱稚年”(胡可先、杨琼编著:《唐代诗人墓志汇编·出土文献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332页)。再如李益小传中,金先生据传世文献,云其为“姑臧(今甘肃武威)人”,“大历进士”,“北游河朔时,幽州节度使刘济召为从事”。然新发现的《李益墓志铭》载,李益乃“陇西狄道人”,“大历四年,年始弱冠,进士登第”,“问望休洽,弓旌屡招。首为卢龙军观察支使……辞不就命。后山南东道洎鄜畤邠郊,皆以管记之任请焉,由监察、殿中历侍御史,自*、参谋为节度判官”,德宗朝“复为幽州营田副使”,“密旨敦谕,往践乃职”(王胜明:《新发现的崔郾佚文〈李益墓志铭〉及其文献价值》,《文学遗产》2009年第五期)。不过,这些需要更新的史实,多涉中、小诗人生平细节。金先生撰写的小传,自有其不可取代的经典性。
世间哪有无瑕的美玉?金先生的个别注评,细究起来,也可斟酌。这里略述己见,以供读者参考。如他注孟浩然《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之子期宿来,孤琴候萝径”云:“作者原与丁大相约过一天就来,因此抱琴而待,结果却没有来。之子,这个人。宿,隔夜。”“宿来”乃唐诗常用语,意为投宿、住宿。白居易《曲生访宿》:“知是君宿来,自拂尘埃席。”皮日休《宿木兰院》:“今夜宿来还似尔,到明无计梦云泉。”如果要表达“隔夜”意,则用“隔宿”,如项斯《春日题李中丞樊川别墅》:“上路移时立,中轩隔宿来。”注李白《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之“捣衣”云:“捣衣:即将洗过的衣服,放在砧石上,以木杵捣去碱质。诗中写捣衣多在秋天,今乡村水边犹常见。”唐代闺怨诗中的“捣衣”,应非洗衣,而是为征人赶制寒衣的工序之一,故在秋日。古人用杵臼舂捣生绢等制衣之料,使之柔顺,便于裁缝。如王建《捣衣曲》:“月明中庭捣衣石,掩帷下堂来捣帛……回编易裂看生熟,鸳鸯纹成水波曲。重烧熨斗帖两头,与郎裁作迎寒裘。”注无名氏《杂诗》“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之“等是”云:“等于。”应解为同样是、都是,诗人言自己和杜鹃。相传杜鹃为古蜀王杜宇之魂所化,啼声哀切,若“不如归去”。注刘长卿《长沙过贾谊宅》“寂寂江山摇落处”之“摇落”云:“荒凉。”“摇落处”,应指草木凋零的时候,呼应颔联“秋草”“寒林”及首联“楚客悲”。《楚辞·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注杜甫《丽人行》“当轩下马入锦茵”之“轩”云:“车辆。”此注与“下马”扞格,应指水边宫殿或游览营地的门,谓对着门下马,踏着红毯进入,以写国舅杨国忠的权势。注王维《洛阳女儿行》“侍女金盘脍鲤鱼”之“脍鲤鱼”云:“鲤鱼片。”“脍”应为动词,指削片。杜甫《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姜侯设脍当严冬,昨日今日皆天风……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嘴春葱。”注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下床畏蛇食畏药,海气湿蛰熏腥臊”之“湿蛰”云:“蛰伏在潮湿地方的蛇虫。”此注与上句中的“蛇”重复,应为描写“海气”的形容词,写人之触觉,潮湿刺肤。注李商隐《风雨》“心断新丰酒,消愁又几千”之“几千”云:“泛指酒资,非实数。”应指所饮酒的数量。李白《夜别张五》:“龙泉解锦带,为尔倾千觞。”《江夏赠韦南陵冰》:“愁来饮酒二千石,寒灰重暖生阳春。”注骆宾王《在狱咏蝉并序》“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云:“自己正当玄鬓之年,却来默诵《白头吟》那样哀怨的诗句。”此句应承上联“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谓年老头白的自己不堪忍受凄切的蝉声,“玄鬓”谓蝉,“白头”言己。注王之涣《出塞》“一片孤城万仞山”之“孤城”云:“指玉门关。”评析云:“诗写凉州之险僻。”注、评扞格。“孤城”应指凉州。注孟浩然《宴梅道士山房》“忽逢青鸟使,邀入赤松家”之“青鸟”云:“青鸟:神话中鸟名,西王母使者。见《汉武故事》。这里指梅道士。”应指梅道士的童仆。注《金陵酒肆留别》“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之“欲行不行”云:“要走的人(自己)和不走的人(金陵子弟)。”此解无书证。应是说,已准备出发的诗人,因感送行者(金陵子弟)之盛意,故停下来(不行),与其各自举杯而饮。注李商隐《筹笔驿》“鱼鸟犹疑畏简书”云:“诸葛亮治军以严明称,这里意谓至今连鱼鸟还在惊畏他的简书。疑,惊。”这样解释,“犹疑”与“畏”重复。“犹疑”主语应是诗人,唐诗习用,这里是倒装,意为“犹疑:鱼鸟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武元衡《春晓闻莺》:“犹疑蜀魄千年恨,化作冤禽万啭声。”注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半夜军行戈相拨”之“拨”云:“因是深夜,故以戈拨地导步。”应是形容士兵所荷之戈因行走而难免互相撞击。汪元量《燕歌行》:“战车轧轧驰先锋,甲戈相拨声摩空。”注李颀《古从军行》“行人刁斗风沙暗”云:“意谓行人在风沙的昏暗中只听到刁斗的声音。这是写夜晚。”应是写白天行军途中,风沙一起,天昏地暗,只能依稀辨得刁斗之声。陶翰《赠郑员外》:“风沙暗天起,虏骑森已行。”李昌符《登临洮望萧关》:“渐觉风沙暗,萧关欲到时。”注王维《酬张少府》“松风吹解带”之“吹解带”云:“吹着诗人宽解衣带时的闲散心情。”应犹“开襟受风”。宋玉《风赋》:“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注孟浩然《夜归鹿门歌》“鹿门月照开烟树”:“意谓烟和树本缭绕着,在月光下却各自分明了。”应谓在月光照耀下,原先迷离的树木变得清晰了。注刘方平《月夜》“更深月色半人家”云:“意谓更深时月到中天,有一半人家照着月色。”此诗写室内诗人的感觉(视觉、听觉及肤觉),这句应是说夜深了,约有一半庭院沐浴着月光。注元稹《遣悲怀三首》之二“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云:“写过去夫妻间随口说的话,今日却成为悼念的资料,因而也愈感到真切沉痛。”应谓妻子生前开玩笑说及自己如果死了当如何如何,没想到一语成谶,都应验了。白居易《哭李三》:“落然身后事,妻病女婴孩。”注温庭筠《苏武庙》“云边雁断胡天月,陇上羊归塞草烟”之下联云:“指苏武回国后,羊仍回原地。陇,通‘垄’,高地。”此联应是设想苏武滞留胡地思乡、牧羊情景。注常建《破山寺后禅院》“潭影空人心”之“人心”云:“指人的俗念。寺中旧有空心亭。”此句应谓:潭水空明澄澈,可映万象,且无挂碍,物来影生,物去影灭,临潭照影,使人俗念全消,顿悟心体本空之理。程元初《盛唐风绪笺》:“澄潭莹净,万象森罗,‘影’字下得最妙,形容心体空明,无如此语。”钱锺书《谈艺录》六九:“‘潭影空人心’,以有象者之能净,见无相者之本空。”(陈斐:《说诗忌“照字硬译”》,《诗刊》2019年增刊《子曰》第四期卷首“读诗”)
张萱《捣练图》(局部)
这次再版(浙江教育出版社|新东方大愚文化,2024年即将出版),在吸纳已有诸版编校成果的基础上,我们认真复核了所有引文,力争后出转精,校改了不少讹错。如刘长卿《寻南溪常道士》“芬草闭闲门”,“芬草”罕见,以“草闭闲门”四字检索“中华经典古籍库”等古籍数据库,未见作“芬”者,皆为“春”或“芳”,据改为“芳”。李颀《听安万善吹觱篥歌》“速客思乡皆泪垂”,“速客”罕见,以“思乡皆泪”四字检索古籍数据库,未见作“速”者,皆为“远”,据改为“远”。评析杜甫《旅夜书怀》引朱彝尊语,实出自李因笃。评析其《登岳阳楼》引黄生语,实出自黄鹤。评析其《咏怀古迹五首》之五引卢世㴶语,“㴶”原误为“漼”。王勃小传引陆时雍《诗镜总论》,“镜”原误为“境”。注李白《下江陵》“千里江陵一日还”之“江陵”,引《水经注》“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哀”原误为“衰”。注杜甫《望岳》“齐鲁青未了”,引王嗣奭《杜臆》云,“语未必实,而用此状岳之高,真雄盖一世”,“状”原误为“伏”。附录陈鸿《长恨歌传》“方士受辞与信”,“与”原误为“于”。评析李白《清平调三首》之三“沉香亭北倚栏杆”之“沉香亭”,原云:“用沉香木造的亭子,在唐兴庆宫图龙池东面。”“图龙池”费解。按,李诗王琦注云:“杨齐贤曰……按《雍录》:阁本《兴庆宫图》:龙池东有沉香亭。”(李白:《李太白全集》,王琦注,中华书局,1977年,306页)知“图”为因《兴庆宫图》而生的衍文,据删。评析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云:“前人说,杜诗强半言愁,其言喜征者唯寄弟数首及此诗而已。”按,此言出自黄生《杜诗说》,该书并无“征”字,知为衍文,因删。李白小传引白居易诗“但是诗人最薄命,就中沦落莫如君”。按,此句出自《李白墓》,《白居易诗集校注》“最”作“多”,“莫如”作“不过”(谢思炜:《白居易诗集校注》,中华书局,2006年,1383页)。检索未见金先生所引版本,他未引诗题,应是凭记忆引用,无意间改了,现据集本回改。对于引文,我们只是校改没有版本依据者,有依据者,即使文意不是太顺畅,也保留原貌。此外,我们修改了一些用字、措辞、书名、标点、注音等方面不太规范、准确或统一的地方。用字规范如“频烦”改为“频繁”,“引伸”改为“引申”,“色采”改为“色彩”,“那末”改为“那么”之类。再如评析张祜《集灵台二首》之一云:“诗原为讽喻而作,对当时具体的历史情节并不完全符合。”称“对”,不通,现据文意改为“与”。注刘长卿《自夏口至鹦鹉洲望岳阳寄元中丞》“汉口夕阳斜渡鸟”之“汉口”云:“即上夏口。这里指汉水入口处。”“入口处”不辞,现据文意及“汉口”地理位置改为“入江处”。评析杜牧《将赴吴兴登乐游原》,云诗乃“宣宗大中二年(850)”作。按,“大中二年”实为公元848年。《杜牧年谱》系此诗于四年秋(缪钺:《杜牧传·杜牧年谱》,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192页),据改。张乔《书边事》“调角断清秋”之“调”,原注“diào”,现据《汉语大词典》《王力古汉语字典》改为“tiáo”。注李颀《送魏万之京》题中“魏万”云:“李白也有《送王屋山人魏万》诗。”“诗”原置于书名号内,但该诗标题并无此字,因改。许浑小传引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次前脱“前集”,因补。注评引《三国志》,或云“魏志”,或云“蜀书”,现据《三国志》所题统一为“某书”。总之,我们只是“洗脸”,而非“整容”。相信经此编校,金先生这本普及唐诗的经典读物,会焕发出更加耀眼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