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白杨礼赞》一文的创作手法,很多教科书上都认为是象征。认为矛盾先生笔下的白杨树象征了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坚持抗日的军民和中华民族的不屈的精神。得出这一结论的根据可能是原文中的一些句子:“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看见平坦大地上傲然挺立这么一株或一排白杨树,难道你就觉得它只是树?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朴质,严肃,坚强不屈,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农民?难道你竟一点也不联想到,在敌后的广大土地上,到处有坚强不屈,就像这白杨树一样傲然挺立守卫他们家乡的哨兵?难道你又不更远一点想到这样枝枝叶叶靠紧团结、力求上进的白杨树,宛然象征了今天在华北平原纵横决荡,用血写出新中国历史的那种精神和意志?”“白杨树是不平凡的树。它在西北极普通,不被人重视,就跟北方的农民相似;它有极强的生命力,折磨不了,压迫不倒,也跟北方的农民相似。我赞美白杨树,就因为它不但象征了北方的农民,尤其象征了今天我们民族解放斗争中所不可缺的朴质、坚强、力求上进的精神。”
那么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使用了象征?象征到底是什么东西?
人的肉体通过阳光会在地面留下影子,同样人的心灵通过眼睛也会在自然界的万事万物中留下投影。19世纪后期法国诗人沙尔.波德莱尔根据瑞典神秘主义哲学家史威登堡的对应论,创立了象征主义诗歌流派,鼓励诗人运用有声有色的物象来暗示内心的微妙世界,强调刻画个人感受,强调用有物质感的形象来表现,这个理论影响很大,甚至成为整个现代派文学的基本倾向。波德莱尔的象征可以称为狭义的象征,其实从使用这种手法的角度上讲,他绝非是第一个。从中国浩繁的古代诗歌中我们很容易找到“象征”的踪迹。有些古代诗歌就像那时的佳酿,时间越久,我们越能闻到打开缸口时扑鼻的象征的芬芳。在波德莱尔之后,这种创作方法的使用范围不断扩大,以至于有位评论家在评论《老人与海》时说,一切优秀的作品都带有象征的意味。这种象征我们成为广义的象征。
关于广义的象征,当代美国诗学教授劳.坡林给它下了个非常简洁的定义:“某种东西的含义大于它本身。”这里的“某种东西”,就是作家呈现给读者的一种视觉形式(象征的本体),它可以是一个符号,一则寓言,一个精心营造的故事,或者一种氛围,而“含义”是指这种形式的深层底蕴,它可以是客观世界的普遍现象,人类生活的共同感受,个人心灵的独特趣味,换言之,象征就是透过有限的视觉形式,让人得以窥视其中的普遍意蕴。视觉形式只是手段,普遍意蕴才是目的。
在实际创作过程中,作家通过暗示、对比、烘托等创作手法,借助比喻、拟人、双关等修辞手法,或人们的联想、想象和直觉等心理现象,来达到让读者理解其意蕴的目的,以免读者像花丛中的蝴蝶,流连于花之美而忘记了采蜜。但是由于作家没有明确的指出其象征义(事实上,有时作家自己也说不清),不同时代 不同地域的人可能会对其象征义有不同的理解(文学史上不乏这种“冤案”),因此象征又天然的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有时作家可能会给作品的象征义设置一个“弹性限度”,有的却随意搭起想象的浮桥,让读者的阅读成为猜谜。象征义这种特性虽然增加了阅读的难度,但正因为如此,使用它才大大的拓展了作品的表现力度与深度;同时也提醒我们在鉴赏的时候,不要在体与义之间去建立一个机械的固定不变的一一对应关系,它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这种关系。那么,由此看来,象征其实就像一个延伸了的借喻,象征体是要视觉呈现的,但是象征义是 必须隐藏的,是不能出现的。
《白杨礼赞》一文,既出现了视觉形式——白杨树,也出现了深层底蕴——农民及民族精神,就像比喻中既出现了本体也出现了喻体,像是一个明喻,所以本文的写作手法不是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