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8月9日举行的中韩外长会上,韩国外长为加强与中国合作引用了成语“和而不同”。该成语出自孔子《论语·子路》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那么,这句话的具体涵义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理解“和”与“同”?
孔子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主要是从表达个人见解方面讲如何处理人际关系的。朱熹注曰:“和者,无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论语集注》)通观流行较广的杨伯峻《论语译注》等几种注释本,在文义的理解上基本相同或相近,大体上可以表述为:“君子尽管不苟同他人的观点,但能够与他人和睦相处;小人尽管附和、盲从他人的观点,但不能够与他人和睦相处。”不过,孔子说“君子和而不同”,在《论语》中只有这一句,没有解说,因此有些学者对此有误解,尤其是对“和”与“同”的解读。
关于“和”与“同”的区别的讨论,可以追溯到《国语·郑语》记西周末史伯对周幽王“去和而取同”的批评。史伯说:“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于是乎先王聘后于异姓,求财于有方,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务和同也。声一无听,色一无文,味一无果,物一不讲。”这里将“和”与“同”区别开来,强调“以多物,务和同”,讲由“多”而“和”,反对“同”而“一”,讲“和而不同”,无疑具有“和谐”之意。但需要指出的是,这里讲的是先王“和而不同”,而不是讲君子“和而不同”。
春秋时代,略早于孔子的晏婴回答齐景公的问话时说了“和”与“同”的差异。见于《左传》昭公二十年:齐侯问晏婴,“和”与“同”不一样吗?晏婴的回答大意是,“和”是指不同成分的合理配合,例如汤,油盐酱醋,鱼肉菜蔬,用水火加工,做出可口的汤,大家都爱喝,这叫“和”。一种汤,如果只有一个味,或者只有水加水,或者只有咸味加咸味,这个汤就没法喝,因为它是“同”。音乐也是这样,有很多乐器,音调有高低缓急,长短刚柔,清浊大小,相互配合,奏出美妙的音乐,大家都爱听,这叫“和”。如果只有一个乐器,只发出一个音调的声音,那是单调的声音,就很难听,这叫“同”。在政治生活中,国君说什么,大家也都说什么;国君反对什么,大家也都反对什么。君臣意见都是完全一致的,这就是“同”,也就像乏味的汤、单调的音,实在不好。国君提出一种想法,大家议论,有的从这方面提出反对意见,有的从另一方面提出质疑,使国君的想法更加完善周全,这就是“和”。如果一个人独断专行,国君的错误意见得不到纠正,就是“同”。
三国时期人何晏在《论语集解》中对孔子的论述解释道:“君子心和,然其所见各异,故曰不同;小人所嗜好者同,然各争利,故曰不和。”亦如北宋欧阳修所言:“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与同利为朋。”真正的君子不会过多在意官场政事、人际关系中的是非恩怨,和而不同;并能正确处理好因由不同意见分歧所产生的行为后果,决不落井下石。
其实,孔子讲“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似乎是将“和”专属于“君子”,而将“同”专属于“小人”,加之后世儒者引入“义利之辨”的发挥,很容易使人产生某种误解,认为“和”与“同”是相对立的。但实际上,“同”也不是与“和”毫无关系。如果说“和”需要某种“不同”因素的话,同时也需要“同”的因素,况且许多事物都是“异中有同”的。“同”并不可怕,孔子本人就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话(《论语·卫灵公》)。孟子也说过:“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孟子·公孙丑上》)可以说,“同”是“和”的必要条件之一。就人际关系而言,如果毫无共同之处可言,要达到“和”是很难的。孔子所反对的“同”,仅仅是指那种无原则的、不辨是非曲直的“苟同”。因此,不能将“同”与“和”简单对立起来。
总之,“和而不同”就是要承认差别,在承认差别的基础上求和谐,而不是取消差别求统一、和谐。达到和谐的基本方法是中庸、中道。各得其所的基础是中。只有各个部分、各种因素都无过无不及,达到中的要求,才有整体的和。宋代程子说:“使万物无一失所者,斯天理,中而已。”各得其所是目标,和而不同是原则,中庸、中道是途径。和与中是从不同的角度说,和是总体的状态和目标,中是各局部应处的状态和要求,二者相合,就是中和,也就是各得其所。所以,“和而不同”强调多样性的统一,体现了中国古代的民主精神,以及互相尊重的平等精神。(来源:《人民日报》边家珍/文、《光明日报》周桂钿/文、《学习时报》钱逊/文、《社会科学研究》乐爱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