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时我们很难形容出这个阶段姐姐对弟弟的那种奇妙的感情——在家里依然“窝里横”,抓弟弟脸,拍弟弟头,压在弟弟身上打滚,不亦乐乎;可是出了门又“护食”,不允许任何人抱弟弟,甚至不论谁探头看一眼叮叮,她都会哭着喊:“我的我的,叮叮是我的,不要看,叮叮是我的。”
就好像上一刻,当弟弟躺在摇椅上的时候,假使姐姐够闲,心情又够好的话,会冲过来推开妈妈说:“妈妈你走吧,我看叮叮”,继而俯下身看着流口水的弟弟道:“叮叮,小帅哥,你吃饭了吗?你不要吃手,叮叮,你吐泡泡吗?”……那样的和蔼真让人想不到不过几分钟后,当姐姐发现弟弟手里攥着自己的玩具或者图画书甚至她已经不看了的布书时,会一边使劲抢夺,一边发出惊声尖叫:“那是我的!!”
好吧,后来我们算是看明白了:其实,玩具是姐姐的,布书是姐姐的,弟弟也是姐姐的。本质上,在姐姐眼里,以上种种,都是娱乐设施而已。
然而,自始至终,喜欢笑的弟弟却由衷崇拜姐姐。
弟弟的宗旨基本上是“别人笑,我就笑”,所以姐姐唱歌跳舞大笑的时候他都咧着嘴欢快地踢腿蹦跶,眼睛时刻追随姐姐的身影,姐姐亲吻一下他的脸能笑好半天……但尽管如此,姐姐还是不肯给他看自己的布书。于是妈妈只好发挥姐姐的主观能动性,怂恿姐姐给弟弟讲课。姐姐选择了书里“认识数字”这一课,翻开,指着数字道:“叮叮,这是什么?”见叮叮只是撕咬“课本”,姐姐很不满意,赶紧把课本从叮叮手里拽出来,又一边指着一边说:“还是妈妈说吧,这是什么?”
妈妈答:“10。“
“这个呢?”
“9。”
“这个呢?”
“8。”
……
说到“1”后,姐姐爽快地合上“课本”,拿起就走:“好啦,讲完啦!”
妈妈撵在后面追:“哎哎,书放下,弟弟还要复习一下,不能讲完就走吧?他理解得了吗?”
姐姐想一想,终于把书扔回到弟弟面前,转身飞奔而去。妈妈怜悯地摸摸叮叮的头:“叮叮,你终于可以玩这本布书了……”
妈妈这样说的时候,叮叮一边欢快的揉搓着布书里面的响纸,一边愈发欢快的啃咬着书页,直咬到里里外外都是口水……
这时候,姐姐咚咚26个月,弟弟叮叮5个月。
又过了一个月,叮叮学会了两项新本事:坐与爬。
学会坐的弟弟终于可以坐在放低的宝宝餐椅里毫无怨言地给姐姐做活体模型玩“过家家”——只见姐姐装作手里拿着剪刀、梳子,忙碌地给弟弟“剪头发”,偶尔还要隔空装作捞水洗头,涂洗发乳之类的。这让我想起大学时,中国戏曲史课堂上老师讲过的“虚拟表演”。原来,“醉妃贵酒”什么的,都不是创造,是本能……
学会爬的弟弟开始从床上,从沙发上往地板上扑——姐姐当然不能容忍弟弟在自己面前摔跤,于是站在床边一边往里面推弟弟,一边道:“进去,小宝贝,进去!”弟弟不理,还在往外爬,姐姐怒了,无视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妈妈,迅速低下头,“吭哧”一口咬在弟弟脸颊上!一声惨叫,弟弟瞬间涕泪横飞!此后几天,弟弟白嫩的小脸蛋上就一直戴着一圈紫色的牙印,若问姐姐:“这是谁*?”,姐姐会好笑地答:“大宝贝!”
到这时,已经没有人担心姐姐会不喜欢这个弟弟--姐姐怎么会不喜欢弟弟呢?她恨不得天天端一小碗水果泥喂弟弟,一边喂一边喊:“啊呜,啊呜,叮叮长大追(嘴)。”去外婆家度假,通过视频看见妈妈怀里的叮叮时,兴奋地尖叫着扑到电脑屏幕上拼命亲,直到屏幕上满是口水;她甚至不能容忍妈妈说别的小宝宝长得帅,因为“他不是小帅哥,叮叮是!叮叮是小帅哥!”就连路过蒙奇奇专卖店的时候都要拦住妈妈的脚步,急切地摆手说:“不进去!不好看!我不喜欢!我喜欢叮叮,叮叮是个小帅哥!”
噗……妈妈很崇拜地想:闺女,你是得多爱你弟,才能这么给妈妈省钱啊……
再后来,姐姐对弟弟的喜欢上升到了一种新的境界——含蓄、深沉、蹂躏并疼爱--比如每天早晨,我上班前例行跟咚咚姐姐拥抱亲吻,亲完转身要走,姐姐急了:“还没亲叮叮!”我说:“不亲了,妈妈赶着上班。”没想到姐姐当场发飙:“不行!还有叮叮!!”没办法,只好又把儿子抱过来亲一口才得以出门。
再再后来,当姐姐成长为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时候,当她有了生命中第一个男闺蜜的时候,当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的时候,某天,老师突然问:“咚咚,你最好的朋友是谁?”顶着小男闺蜜热切的眼神,咚咚认真想了想,还是坚定地答:“是叮叮。”
渐渐地,姐姐一边欢乐地欺负着尚不足以自保的弟弟,一边与这个弟弟难舍难分——到姐姐所在的幼儿园上早教课,姐姐就必须跟着他!所以某天早上,在姐姐抱着弟弟嚎啕大哭,依依不舍的时候,妈妈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带上叮叮送姐姐。只可怜叮叮还晕车,在送姐姐上幼儿园的路上吐得一塌糊涂……
而弟弟呢,即便是第N次在争抢中落败,也会第N次站起来,继续黏在姐姐身后做小尾巴:姐姐在前面跑,叮叮就在后面追;姐姐炫耀自己运动会的二等奖奖状,叮叮二话不说热烈鼓掌;姐姐唱字母歌,炫单词,一岁多的叮叮没用几天就能从“ABC”说到“OPQ”,知道“蓝色”是blue,喜欢咯咯笑着故意把“苹果”的Apple说成“哎哟”;遇到妈妈需要加班的夜晚,两人脑袋挨脑袋靠在一起画画、戏水、过家家,欢天喜地不孤单。
还有育儿嫂给我讲:白天,叮叮在家常背着姐姐淘汰下来的粉红色小背包乱转,指着满屋子的玩具嘚瑟:“这系(这是)我的!”“这也系我的!”“这些都系我的!”听得我瞠目结舌,因为我只见过姐姐放学回家时,隔着一道门就能听见叮叮笑着跑近:“姐姐回来啦!”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推开门恭迎姐姐回家,然后迅速跟在姐姐身后,只要姐姐一声吼,立马把满屋子的玩具献给姐姐!什么叫“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想必这就是了。
也正是这个看上去常常被姐姐欺负的小男孩,他渐渐长大,渐渐成为一个疼姐姐的“小爷们儿”——某天傍晚,咚咚坐在我床上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草莓,刚睡醒的叮叮脸蛋红扑扑地跑过来,突然看见他姐面前的那堆草莓,眼睛一亮,伸手就向最上面那个最大的草莓抓去!只是还没等够着,姐姐一声大喝:“那是我的”,吓得叮叮赶紧把手缩了回去。短暂的僵持中,我不动声色地旁观这个还不满两周岁的小男孩,只见他纠结了几秒钟,然后遥遥指着那颗大草莓侧面一个不显眼的浅白色疤痕糯糯地解释:“我七(吃)坏的……”我愣了一会儿才晓得问:“那谁吃好的?”只见白净斯文的小男孩手扶着床沿,小声答:“姐姐……”那一刻我惊讶失语,而在我身边的咚咚在沉默几秒钟后,伸手从碗里挑出来一个又大又红的草莓递给弟弟,声音清脆地说:“叮叮,给你个好草莓!”
所以,你看,作为两个宝宝的妈妈,我每天都很矛盾--我盼着时间你快快地走,走到有朝一日,谨慎的姐姐可以保护调皮的弟弟;再远一点,健壮的弟弟可以保护花季的姐姐;再再远一点,你们彼此扶持彼此保护,直到生命尽头。可是,我又怕时间的脚步太快,我来不及再多抱一抱眼前这两颗白嫩嫩的“人参果,来不及分享更多他们的童言童语,稚气单纯。
我苦乐参半——姐姐任性发飙,大哭大叫的时候,弟弟磨磨蹭蹭,不好好吃饭的时候,还有两人争相闹觉或一起感冒的时候……作为一个长期睡眠不足的妈妈,那可真是对灵魂的考验。然而,我从不后悔曾经的决定,也不畏惧未知的将来,因为我从孩子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最天真的依恋。
我期待着,期待以后的日子里,因为一个弟弟的存在,姐姐会更懂得如何与人愉快地交流,保持良好生活习惯的重要性以及换位思考三省吾身的意义;弟弟也能像姐姐学习独立就餐不挑食,出门自己走而不用大人抱,有良好的专注力并热爱阅读,热爱运动……
那是奇妙的挑战,是我们未曾体验过的课题,是我们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的路。
而我的孩子们,愿多年以后,那也是你们彼此最美好的记忆。
【阿宝解文】
这篇三千八百余字的文章,按照儿子叮叮成长的历程铺陈开。可以划分为数个部分:弟弟降生不久,姐姐咚咚的欣喜与好奇,彼时,姐姐咚咚23个月,弟弟叮叮2个月;姐姐和弟弟的甜腻时刻,尤其是“读书”“识数”这部分的内容,读来让人如在眼前。彼时,姐姐咚咚26个月,弟弟叮叮5个月;姐弟之间的相爱相*,尤其是关于草莓的选段。姐姐在意识到自己的怒喝后彻底吓坏了弟弟,而这仅仅因为一颗草莓。值得让人欣慰的是,姐姐很快意识到自己对弟弟的粗鲁和苛刻,立即用行动表示了悔改,以抚慰弟弟幼小又无瑕的心灵。彼时,姐姐咚咚27个月大,弟弟叮叮才半岁。
看似家常似的话语,如果不是有一双慈爱的目光在审视,在关注,是写不出这样的暖心文字的。作者以幽默的风格,写出儿童微妙的情感。这些在读文时俯拾皆是。作者在文末点明主旨:那是奇妙的挑战,是我们未曾体验过的课题,是我们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的路。而我的孩子们,愿多年以后,那也是你们彼此最美好的记忆。是的,愿你们成人之后,还能够心里牵挂着对方。因为这是一份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儿时的记忆刻印在脑子里的是我们彼此之间存在的和睦相处之爱,是亲情挚爱,多年以后这些尘封的往事和美好记忆还会涌上心头,所以亲情值得一辈子珍藏。
对于我们现在很多二胎乃至于三胎的家庭,我们的孩子们之间说不定也是如此嬉笑怒骂皆生活吧?
读完这篇文章,我离开电脑桌,来到阳台上,冬日的风吹过来,让我仿佛一下子回到自己的童年。我在兄弟姐妹中排行最小,按老家的说法,是父母亲的“末脚儿”。我出生在那个开始实施计划生育的年代。终日在生产队集体劳动勉强养家糊口的父亲,在母亲怀上我的时候,想劝母亲终止妊娠,因为家庭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已经非常吃力了。后来,在外婆和母亲的坚持下,我降生在七十年代。
母亲后来常开玩笑说:“长大不要买东西给你爸吃,谁叫他当年不要你。”而每每此时,尽管知道是一句玩笑的“责备”,父亲总会憨憨地笑,多少还会有一些尴尬。尽管,长大后的我完全理解父亲当年的决定,但于他而言,也是艰难的。
幼时的事情很多已经记不清,很多都是源自父母的回忆,现撷取几件:
长我十岁的大姐姐,自小就聪慧干练。在后来,因为家事的拖累,只能在初三那年辍学。辍学后的大姐姐,学起了裁缝,也算有了一技之长。她成了家里的劳力,除了和男子一样做繁重的农活,还会在茶季,每天清早去县城(我们家在城郊,距离县城五里路)卖茶叶。在记忆中,大姐姐对我的学业非常的重视。记忆中,我读小学时,记不清是几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考试考砸了。大姐姐不顾父母的反对,在“双抢”的大热天里,递给我一把镰刀,让我跟着她家门口的一亩二(我们那里习惯地按田亩数称呼田块)割稻子。头顶烈日,脚下的田里的水都烫人,还有吸食人血的蚂蟥的困扰。细皮嫩肉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扔下镰刀,哭着往田埂上跑,想逃离这“炼狱”一般的劳作。可大姐姐不依不饶,硬是让我接受了一次深刻的“劳动教育课”。尽管当时在心里是“怨恨”姐姐的,说来也怪,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学习上懈怠,成绩也一直遥遥领先,最终以高分第一批录取师范院校。九十年代的师范,想要考取的难度比重点大学更甚。我知道,自己成为家里几个孩子当中第一个捧上铁饭碗的,这和大姐姐的严格要求是分不开的。尽管,后来我自己舍弃了铁饭碗。但是,毕竟我证明了自己的学业成绩。
大我七岁的小姐姐在她自己很小的时候生过病,在赤脚医生的治疗下,身体总算恢复过来了。但是做事没有大姐姐快,因此,也少不了爸爸的批评和妈妈的埋怨。但是,小姐姐是对我很好的。我们的村小学就在田畈对面的高岗上,算是就近入学了。可出工的父母做事去了,带我的任务就落到小姐姐的身上。(大姐八岁就要烧饭、洗衣服,还没有灶台高,只能踩在板凳上。)记得有一次,冬天,门口的池塘结了冰,自己还是小孩子的小姐姐背着穿着棉袄絮裤的我,一不小心,小姐姐踩在冰上,我滑落到池塘。就在这危机时分,小姐姐奋不顾身地,连自己的棉衣都来不及脱下,就跳到刺骨的冰水中将我救上来。那时候,每个孩子都只有一套棉袄。而且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已记不清,弄湿了棉衣的小姐姐又是怎么捱过那样的冬天的。因为小姐姐经常因为带我而迟到,而缺课,最终小学还没有毕业就在家里务农了。
比我大五岁的哥哥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据说,哥哥的出生让父母很是高兴。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我出生时,据母亲说,那时候很冷,把“钉锤”说成“钉回”的男孩也如叶萱笔下的咚咚姐姐那般,围着我转。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儿女心重的母亲,总会从自己的月子餐里挑一些诸如鸡腿之类的给哥哥吃。那时候,农村的妇女,月子里还是能吃上一口老母鸡汤的。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哥哥当时在大快朵颐的样子和母亲怜爱的目光。当然,这一切是需要瞒着外婆的。因为母亲需要营养。记忆中,有一次,父母亲在家门口的六分子(一处六分的农田)里插秧,已是天黑时分,但是还有一些秧苗没有插完。大姐姐已经把晚饭烧好了,许是农忙时节,餐桌上难得出现一道硬菜——梅干菜焖肉。父母亲在田里插秧,哥哥可等不及了。几次三番想吃肉,可都被懂事的姐姐连吓带哄地制止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很久没有沾上油荤的哥哥实在是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将梅干菜焖肉里的少得可怜的几块肉给抢着吃了。气得姐姐顾不得邻居的笑话,隔着门前的水塘朝田畈里大声“举报”:“妈!不好了,弟弟把肉吃完了。”母亲直起腰身,大声回应道:“算了算了,由着他吃吧。”隔着水塘,田畈里响起农人们善意的笑声。我读师范前,一直没有出过远门,第一次出远门,是哥哥送我去学校报到的。当时的一幕幕,至今仍历历在目。
对于60后、70后的一代人来说,在那个物质相对贫乏的年代,虽没有文中提及的有鲜嫩可口的草莓,但也是会相亲相爱,一颗红薯糖果也会分成四瓣分着吃。
再来看一篇出自作家龙应台的文章:
(二)你的眼睛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