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酸，不由得想起她对我说的那句话：＂你替我圆梦吧。＂
查到了扬州那家工厂的地址，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才到。
工厂大门口，我焦急地等着，终于在下班人流中看到了她——小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女孩，干练的短发，职业的套装，眼中却依然闪烁着我熟悉的光芒。
＂小燕！＂我大声喊道，声音里带着十年的思念。
她愣在原地，随即笑了：＂王大勇，你怎么来了？＂
眼前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女子，但那双眼睛，依然和当年一样明亮。
＂我...我收到你爸的信了。＂我有些局促地说，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些年的歉意。
她脸色一变：＂爸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低下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没事，爸走得很平静。＂她轻声说，眼中泛起一丝哀伤，＂他走前还念叨着你呢，说你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我们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两碗阳春面。
饭馆放着一台老式电视机，正播放着《新闻联播》，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在她家吃饺子的冬天。
她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高考后，她确实放弃了学业，在饭店一干就是两年。
＂那时候想着多挣点钱给爸爸治病。＂她搅动着面条，眼神有些飘远，＂后来去了广州，当过保姆、做过流水线工人，一边打工一边自学，终于拿到了会计证。＂
＂爸爸一直很为我骄傲，说我比他强多了，连夜校都没上就能考出证书。＂她笑了，眼里却含着泪。
＂你爸信里说，你资助了我上大学...＂我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揭开她的伤疤。
她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就是看你家困难，寄了点钱给学校，托人说是助学金。你当老师了，挺好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追问道，内心充满了愧疚。
＂告诉你什么？＂她反问，眼神直视着我，＂告诉你我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告诉你我爸病得很重？那你不得天天担心啊。再说了，我们的约定是你替我圆大学梦，你做到了。＂
我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别这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像当年我们一起卖豆浆时那样，＂我现在挺好的，自学拿了会计证，工作也稳定，还准备明年买套小房子呢。＂
＂对了，这个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旧钱包，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车票，＂你高考那年寄给我的。你说考上大学后要带我去看海，这是你的车票存根。我一直留着呢。＂
我接过来，看到上面1991年的日期，顿时泪如雨下。
那晚分别时，我邀请她回老家过春节，没想到她拒绝了。
＂我得适应没有爸爸的生活，＂她说，＂你有空就去看看他的坟，帮我带几朵菊花。＂
回到家乡，我带着菊花去了李叔的坟前，跪在雪地里，哭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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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我仿佛又听到她说：＂你替我圆梦吧。＂
第二年春节，我再次敲开了她在扬州的家门。
她惊讶地看着我，而我只是笑着拿出了带来的对联和饺子馅。
＂过年了，来帮你贴春联、包饺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我进了门。
那是一套简单的房子，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挂着李叔的照片，桌上放着那副我们一起买的老花镜。
＂你还留着这个？＂我轻轻拿起眼镜，玻璃上满是划痕。
＂爸爸最喜欢这副眼镜了，说是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她眼圈有些红，＂我知道其实看不见，但他总是很高兴，说能看到我和你。＂
我们一起贴了对联，包了饺子，看了春晚。
就像当年在她家那样，只是少了李叔的笑声。
从那以后，每年春节我都会去她家，陪她一起守岁、贴对联、包饺子。
我们不再是债主与欠债者，而是在岁月沉淀中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珍贵的朋友。
有一年春节，我带着她去了海边。
＂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考上大学后带你看海。＂我说。
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笑着说：＂其实我早就看过海了，在广州的时候。但还是谢谢你兑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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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节，我们一起在窗前看烟花。
她突然问我：＂还记得当年的约定吗？＂
＂记得，你说让我替你圆大学梦。＂我微笑着回答。
＂其实我那时候特别怕自己走不出那个小镇，＂她微笑着说，脸上映着烟花的光彩，＂看着你去远方，就像我也去了一样。＂
我握住她的手：＂以后的路，我们一起走。＂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绽放的烟花，眼里闪烁着比烟花还要明亮的光芒。
或许，不是所有承诺都能兑现，不是所有梦想都能实现，但那份情谊，那份牵挂，却能跨越时空，照亮彼此的人生。
那年春节的承诺，成了我们一生的约定。
而我，也终于明白，真正的圆梦，不是替别人实现梦想，而是带着对方的期许，活出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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