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敲窗。雨敲窗。
窗外芭蕉云作幢。
声声愁对床。
剔银缸,点银缸。
梦采芙蓉隔一江。
几时蝴蝶双。”宋 · 程垓《长相思 》
我和你隔一江水,风雨不能亲。
说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那是公事,彰显大爱情怀。普通人的人生,日常颠沛是常态,可能你在不远处,但是就是因为各种原因,回不了家,也许就是一城之内,一水之隔。
这夏天的雨常常让河流暴涨,归程受阻。
风雨敲动着窗户,狂风暴雨蹂躏着窗外的芭蕉树,这是南方之南,芭蕉满地的南国。
连芭蕉树都如云一样摇曳,这是台风暴雨吧。这雨会下到什么时候?有停了之后,可否过江?这都是未知。但是涝灾仿佛成为定局,怎么不叫人焦虑。
或者船票已经定在了早上,而风雨不歇。
风暴让人失眠,吹灭蜡烛,又点起蜡烛。
最让人憋屈的是明明离家很近,却风雨不能回,最让人焦渴。
我在梦里都在奔赴回乡的路上,打算和你一起采荷花,结果梦到半路就醒了,窗外是这么大的雨。蝴蝶飞不过沧海,那是大沧桑,蝴蝶飞不过一带之水,才是委屈和断肠。
蝴蝶几时双?
“南高峰,北高峰,
南北高峰云淡浓。
湖山图画中。
采芙蓉,赏芙蓉,
小小红船西复东。
相思无路通。”宋 袁正真《长相思》
这首相思词很容易错过,因为这样的句子,一天一千,许多人也拿得出来。
但是这首词的背景,却不普通。
袁正真,这个名字很奇怪,像个男人,但是后面两个字,应该是道士的道名。她本为南宋宫女 ,是宫廷乐师。1276 年,元军攻破南宋京城,帝后三宫三千多人被俘虏送往元朝大都 。已经是琴师的袁宫女,利用一切关系,请求当道姑,上书三次,要求回到江南,或者是她本身有机缘,认识道教中人,或者有高官斡旋,终于得以道家身份,离开这里。
这应该是滞留在元朝北方时,写下的诗,而且她应该是很有机缘,看到了一幅南宋杭州的山水画。
这首诗表面很淡雅。
你看看,这杭州西湖南北山峰,流云清淡,湖山如画,都在画图中呀。
你看看,这画中,有人采荷花有人赏荷花,小小红色的小船,有的向西,有的向东。
如果写到这里,真是闲情逸趣。但是最后一句话,却隐忍含蓄,泄露心声。
我想念这里,却没有办法回去。
我想一定是她的端雅高贵的气质,在众多的被俘宫女中出类拔萃,有人愿意为她努力活动。她才得以离开这里。
而据说这首词,被南宋后宫的旧人看到后,痛哭流涕。
袁正真是幸运的,她终于回去了。虽然她未必是自由身,元朝重视道教以舒缓民变,她或者是带着任务离开。
而无疑是知道这首词的背景,才分外觉得这首词好。
国破流离,被俘滞留,都在“无路通”三字。
“燕高飞。燕低飞。
正是黄梅青杏时。
榴花开数枝。
梦归期,数归期。
想见画楼天四垂。
有人攒黛眉。”南宋 · 吴潜《 长相思 》
来一首明丽的吧。
那太平时节里相思,别有旖旎。
看啦,那燕子时而高飞,时而低飞,那是它们养育子女的好季节。
正是梅子黄了,杏子熟了的好季节。
而且这明翠的黄绿之间,有石榴花,明艳艳挑出几只,好个清美成熟的早夏。
那燕子也因为果蔬成熟,昆虫增多,忙着在树林水面穿梭,给孩子带回食物。
谁人不起故园心?
这是在外的游子,渴望回家,端午是个回乡团聚的日子,边数着日子,边等,等待放假。
他能够想象自己的妻子,也是如此盼望着他的回来吧,却又不能确定。
他想象她登上高楼,看着四面的云垂发愁。
因为一旦下雨,他的归期,或者也会延后吧。
两人真是同心,恨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吴山青,越山青。
两岸青山相对迎。
争忍有离情。
君泪盈,妾泪盈。
罗带同心结未成,
江边潮已平。”北宋 · 林逋《相思令 》
用林逋的这首长相思压轴。
林逋是后来公认的高人隐士,隐居西湖几十年,文风飘逸俊朗,生活清贫,乐观低调。
但是他也有过伤心的往事。
在那被迫出外讨生活的年轻,他告别了最爱的恋人。
一路是青山绿水,山水相依。但是他和她却要分开,因为贫苦。
这是一场留在心底的初恋,没有海誓山盟,但是送行的人中有她,没有承诺,没有归期。只有眼泪,他知道,那眼泪是为他落的,他也是。
因为林逋生活的清苦,他不可能娶她,她后来的故事,无非是出嫁,而后郁郁而终。
林逋中年以后滞留在西湖,种植了一棵小小红梅,朝夕相伴,死后埋在梅花树下。
人生很海,到死而平。
如果有下一生,他一定带着她流浪也行,好歹罗带同心山水里,潮起潮落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