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富裕的今天，物质极大的丰富，人们的饮食越来越讲究，越来越追求生命质量，越想长寿。白面馒头，大鱼大肉不敢吃了，怕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怕心脏病，脂肪肝，血管动脉粥样硬化……反正，啥都怕。怕的根本原因，怕活不长，怕钱没花了，人死了。就骂娘，骂这些啥吊东西，能把人吃出五花八门的毛病。还不如吃糠咽菜，红薯面窝窝头，玉米面锅饼来得痛快呢!其实仔细想想，中国人放开肚皮吃白面馒头，大鱼大肉的日子才多久呢？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回农村老家探望父母，看到乡亲们还不能顿顿白面馒头，大鱼大肉更谈不上。作者故里还是地处交通四通八达，经济尚不算太差的中原腹地，倘若放到条件更加艰苦的西南、西北诸山区，恐怕还不如我的老家，指不定都吃些什么呢。这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贵人们，他们可知道年年天天顿顿吃玉米面锅饼能把人吃到什么程度吗？我从小吃玉米面锅饼，一直吃到十八岁中学毕业，算是死磕玉米面长大。按说应该对玉米面感恩戴德，可是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白眼狼，我烦死了玉米面，看到玉米面锅饼我就恶心倒胃口。它把我养的黄面寡瘦，皮包骨头，身上的肋骨一根一根凸露着，像我们村家家户户养的狗。老家有句骂人的话，说人瘦的像个干狗，我想即使别人不骂我也承认，我确确实实就是个干狗。这都是长年累月吃玉米面锅饼造成的，拜玉米面锅饼所赐。父辈爷爷辈们也都精瘦精瘦，那年月从没听说村里人谁是个胖子，谁得过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这些闻所未闻稀奇古怪的病，下地干活业余比赛爬个墙头什么的，都麻溜的很。可是也没有听说过谁长命百岁，倒是年岁不大就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牙齿掉光，步履蹒跚，早早拄上酒杯口粗的木头或竹竿做的拐棍。能活到七十岁，已经是人人羡慕的老寿星，不然怎么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呢！我讨厌吃玉米面锅饼，还因为在我十七八岁正好面子的时候，让我丢了一次脸，三十多年了我现在还记忆犹新，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那时我还在中学念书，班里有个叫周思合的，是我最铁的一个哥们，吃饭睡觉都在一块儿，同学们都说我两个好的穿一条裤子。周思合家比较富裕，他老爹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粮食收购行。他家的粮食吃不完，所以，据周思合说，他们家的伙食毫不犹豫选择了白面馒头，不像我们家总是对玉米面锅饼留恋不舍。一个星期天，周思合到我家去玩，好客的母亲毫不例外贴了一地锅玉米面锅饼，还特地拌了一盘青翠水灵的嫩芹菜，滴了好多小磨香油，香喷喷的招待我这位同学。玉米面锅饼金黄金黄的，还整整一面带着黄褐色的酥焦。我饿极了，就着基本很少能吃到的凉拌芹菜，吃得那叫一个香，估计和一个饿狼差不多。等我把一个锅饼吃完，才发现周思合正愁眉苦脸，口里艰难地嚼着，看那一副苦瓜相，好像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监狱里受刑。
“是不是不好吃?”我的智商有些不太在线，像是明知故问。“嗯，好吃，好……吃……”周思合困难地笑笑，嘴里含含糊糊地回答。我明白了，这是照顾我的面子。我只好说：“要是实在觉得不好吃，吃多少算多少吧。”一听这话，周思合如得赦令一般，马上把锅饼放回馍筐，“哧溜，哧溜”一口气把一碗白面稀饭喝了个精光。我心里像倒了八瓶子醋，很不是滋味。这请同学吃饭吃的什么呀！让我丢这么大面子!从那以后，我看到玉米面锅饼就像看到了贼，横眉竖眼，挑一大堆刺：什么太硬了，什么口感太粗糙了……反正不想再吃。中学毕业进了城，开始和白面馒头结下不解之缘，彻底抛弃了玉米面锅饼。大概城里油水足，白面细腻，我很快变得白白胖胖，满面红光，健健康康，亲戚同事都说我很富态，像个大干部。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更不想吃玉米面锅饼了。四十岁那一年，我一个在北京捣弄菜发了财的朋友，邀我过去玩。盛情之下，我欣欣然去了。在逛朝阳区酒仙桥一个农贸市场时，突然发现里面有个卖玉米面锅饼，蒸红薯的。圆圆的一个平底大锅，摆满了金灿灿的锅饼。大概我骨子里的贱性发作了，鬼使神差，居然掏两元钱买了一个巴掌大的锅饼，“吭哧”一大口，妈呀，熟悉的味道争分夺秒全回来了，又苦又涩，还粗糙难咽，噎得我伸脖子瞪眼。我再打不起兴趣吃第二口，顺手装进兜里，转一圈找个垃圾桶扔了。从此以后，我彻底和玉米面锅饼绝缘。最近几年，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也不知怎么了，圈里许多人倒怀念起吃玉米面锅饼的日子，说那多好，随便吃也不用担心得三高富贵病。可能受这种观念影响，我还未成年的小女儿，听我给她讲吃玉米面锅饼的往事，竟瞪着天真无邪的眼睛，羡慕地说:“哇，爸，你好幸福，天天吃纯天然绿色食品!”幸福个鬼呀！我真想告诉我这可爱的女儿，你知道老爸还有个外号叫“干狗”吗？不过，还是不好意思抖搂丢人的陈年往事，嘴张了张，啥话也没说。
*作者简介：殷国然，70后，沈丘人，喜爱阅读和写作。文学创作以小说和诗歌为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