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民盟主席默茨。图/新华社
近日，德国最大的反对党——基民盟主席默茨“炮轰”德国联邦总理朔尔茨，指责其应该对援助乌克兰的“环形交换”陷入死胡同负责。
似是而非的“环形交换”
所谓“环形交换”，是德国向北约一些成员国提供库存二手重型装备，以置换他们手中的旧苏式装备，进而援助乌克兰。最早出处是德国总理朔尔茨5月31日在布鲁塞尔欧盟峰会上的一番表态。当时他表示，将向希腊提供德制坦克装甲车辆，置换希腊库存的原苏式坦克装甲车辆援助乌克兰。当月稍早，德国也曾对波兰、捷克提出类似建议，但当时尚无“环形交换”的说法。
捷克和波兰都是原华约国家，其中捷克作为传统欧洲军工大国，有悠久的坦克装甲车辆生产历史。自1999年加入北约以来，捷克认为自己与俄罗斯并不接壤，外部威胁不大，因此将高峰时多达815辆的坦克编制压缩至区区129辆。
俄乌冲突后，捷克感受到军事压力，开始重振武备。4月起，捷克陆续向乌克兰运送坦克十余辆、步战车和榴弹炮若干，并联合斯洛伐克帮助乌克兰维修战损坦克装甲车辆，但这似乎和德国“环形交换”计划无关。
7月6日，德国总理朔尔茨（右）在位于柏林的德国联邦议会接受例行问询。图/新华社
波兰陆军是东欧较强大的陆军，但加入北约以来波兰痛感苏式坦克不适合，遂下狠心以德国豹2、美国M1A1/A2和波兰/韩国联合生产的K2“黑豹”系列坦克替代全部苏式坦克，目前现役苏式坦克尽管库存并不算少，但状况不佳。
俄乌冲突以来，唇齿相依的波兰是对乌军援最慷慨的国家，在未得到“环形交换”之类承诺前就向乌克兰运送了大量库存武器装备。这些援乌坦克都是库存，并不影响波兰现役实力，而现役实力的加强，则通过2月份向美国订购的250辆最新型坦克来实现——显然，波兰对乌军援受德国“环形交换”计划影响不大。因为“环形交换”的宗旨如前所述，是用德国退役二手重装置换苏式二手重装，而波兰根本不在乎这些旧式武器。
希腊一直是北约阵营内国家，从未加入华约阵营，也从未在二战后装备过苏式坦克，但1994年贪图便宜，从刚刚完成两德统一的德国。廉价接收了501辆老旧不堪的BMP1步战车，这些原属东德人民军的步战车都是捷克斯洛伐克在冷战时期生产的。
由于性能落后、舒适性极差，这些步战车基本都被束之高阁，德国许诺用库存“黄鼠狼”系列步战车置换援乌，但自6月以来，德国一再推诿“库存不足”，导致“黄鼠狼”迟迟不到位——所谓“环形交换搁浅”，最主要的影响，应该就是希腊这一批BMP1步战车。
BMP1型步战车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早已是落后装备，德国朔尔茨政府出于一己之私在对乌军援上“缺斤少两”是事实，但更多体现在不愿直接向乌克兰提供武器装备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
既如此，默茨何以要揪住原本无足轻重的“环形交换”计划不放？因为这样做可以让朔尔茨政府难堪。
由于担任总理16年之久的默克尔引退，且引退前世代交替接连失误，长期执政的基民盟及其同盟党丧失执政权，并累计流失了约340万张选票给中左社民党、生态绿党和极右的德国选择党。
痛定思痛，基民盟开始下决心彻底“去默克尔化”，今年1月，基民盟进行党领选举，曾被默克尔看好的前基民盟副主席、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长拉舍特和号称“大众情人”的温和派代表、联邦议会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罗特根双双败阵，屡屡和默克尔作对的原联邦议会反对党领袖默茨，反而以党内高达95%的支持率，成为新任党领。
保守、老派（公开表示“不排斥同性恋但个人不会欣赏”）、富裕、对近来风靡的“环保政治正确”持轻蔑态度，且长期被默克尔及其原“钦定接班人”卡伦鲍尔打压，加上“人设”不够亲民，默茨刚当选党领后民调支持率仅17%，且绝大多数人并不看好他能带领基民盟打翻身仗。
2020年2月，卡伦鲍尔宣布辞任基民盟党主席后离开新闻发布会现场。图/新华社
但俄乌冲突的爆发让默茨和基民盟看到了“逆转”的机会：由于朔尔茨政府及最大执政党社民党和俄罗斯能源集团间瓜葛甚多，且屡屡因顾虑能源等既得利益表现出对俄罗斯的绥靖、妥协和软弱，而另一个近年来风头强劲的联合执政党——绿党则被许多德国人认为“应该对德国形成对俄能源路径依赖负责”而饱受责难。
虽然作为长期执政党，基民盟在漫长执政岁月里对俄政策和现政府并无本质区别，甚至不妨说，当前德国对俄能源路径依赖的最大德方责任者，正是基民盟。但一来基民盟如今是在野党，二来默茨自2009年起就被默克尔和基民盟中央排挤在外，可以说是“无债一身轻”，所以默茨力图借此削弱朔尔茨政府和执政联盟各党的民意基础，为日后“翻盘”做准备。
正因如此，默茨一直在打“乌克兰牌”：5月6日，他趁朔尔茨犹豫推诿之际抢先成为俄乌冲突后首位抵达乌克兰访问的德国高级政要，并借此讽刺朔尔茨“像个懦夫”；5月9日，他高调指责和朔尔茨同属一党的柏林市长吉菲在“欧洲胜利日”禁止柏林公开悬挂乌克兰国旗（当然，也同时禁止公开悬挂俄罗斯的），斥为“柏林的尴尬”。
至于“花式责难”朔尔茨政府阻挠、拖延对乌军援，更是默茨的“例行常规项目”，其中尤以5月18日在联邦议会的责难最为激烈——那天他指责总理“说一套做一套”，称他“显然有拖延策略，至少有一套拖延策略”，讽刺“可能有理由隐瞒这样做的理由，但至少应让我们心中有数”。
他这样盯住对乌军援问题穷追猛打当然是有策略和底气的：德国联邦议会共有586名议员，其中绝大多数支持加大对乌军援力度。不但反对党如此，甚至大多数执政联盟议员也对朔尔茨的“吞吞吐吐”十分不满，“无债一身轻”的默茨对这个破绽揪住不放，既可给自己“涨粉”，又能分化对手阵营，何乐而不为？
7月2日，手摇风琴表演者在德国柏林参加艺术节巡游。图/新华社
得势必然不饶人
5月，德国举行了两次关键的地区性选举，结果在北部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州和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基民盟双双获胜，而朔尔茨的社民党则遭遇惨败。
既然“炮轰政策”已初见成效，默茨自然会得势不饶人，借势“锁死”朔尔茨政府和执政联盟在这几个当今德国选民最关注话题上的“负面形象”。
在默茨抢先访问乌克兰归来，并借势在社交网络平台挖苦对手时，《政客》杂志如此评论，“此时此刻默茨的做派俨然他才是总理”。而他的做法的真正目的，自然也是尽早将自己从“俨然总理”升格为“真总理”。
至于“环形交换”，也不过是德国党争中基民盟的“借题”，对任何一个当事国也好，对俄乌冲突也罢，都没有如某些人所声称那样大的重要性。
撰稿/ 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 刘昀昀
校对/ 刘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