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虾籽要采用「冰水法」。传统剥虾籽需光手,如今为了卫生,操作时开始佩戴手套。
我知道这种漫长,如婚约。
虾籽需要经过焙炒,才能去腥増香,刚炒好的新鲜虾籽是散了金粉的暖粽色,我空口吃了一撮,鲜香瞬间绽放。我好奇:「唉?为什么不腥!」朱老板笑笑:「关键要当季的好河虾籽啊,现在好多商家用的是鱼籽,不是虾籽;还有人用海虾,比较腥。做是能做的,味道重的虾籽酱油可以,直接做三虾面不行。河虾已经蛮腥了,海虾味道更重,而且它的虾籽颗粒特别大,小河虾的颗粒很细,味道也细腻。制作的人还要会炒,里面的技术秘诀不少,需要加姜片等香料一起去腥。很多人不会炒,还怕繁琐,就拿个大盘直接烤箱里烤。」费工的事,通常很容易被聪明人「化繁为简」,我也曾单独吃过差口气的虾籽,差点被腥气熏倒。
苏州馆子的餐桌上,常有老苏州人家里的「清风三虾」,其实就是「三虾面」的单独浇头。只是「清风三虾」的虾与三虾面的虾个头大小不同,「我们按一斤几粒这样来算,比如家里会用 200 粒虾来做炒清风三虾,餐馆会用 400 ~ 600 粒做三虾面。粒子越多,肯定虾越小。」
一斤虾,熟练的人需要剥半小时,剥出来的虾籽大约是一碗面的量。
关于大小这件事,比较口感才能有定论。我想起朱老板亲自拌的三虾面,那种行云流水 —— 一手转碗如「行云」,一手捏筷拌面如「流水」,不是资深三虾面食客难以拿捏时间,有些焦急食客如我,深怕没有拌匀,面就已经冷了,就赶紧胡搅起来,吃了再说。苏州人从食客拌面的架势,一眼就能判断是否为本地人。
虾肉如花蕾,均匀缀面,而盛开其间的橙红色花,是水煮后脱白膜的虾脑,这时候虾肉小才显智慧,捞面时虾籽、虾脑可以穿丛不落,每一口面都有三虾。
苏州人拌三虾面,一手转碗如「行云」,一手捏筷拌面如「流水」。
面本身也得有味。挤去虾仁后的虾壳和虾头是熬高汤的法宝,也是三虾面的底色,厨师不需加丁点味精,吃起来竟如观音玉净瓶里的仙脂露。而虾籽均匀抚面,鲜上蒙鲜!
老板赠了一碗蛋丝汤,几碟解腻小酱菜。精细分拆的三虾瞬间一筷子在嘴里魂归一处,根根鲜面,伴着细虾仁的清脆,让我想起一个词「漱玉」。如李清照故居前的漱玉泉那样,「水石相激,淙淙有声,犹如漱玉」。而虾脑的颗粒大,咀嚼时香浓过瘾。吃完后,口水是「停云霭霭,时雨濛濛」,自然回味。
虾籽糟溜鱼片。
苏帮菜随手滴的虾籽酱油,就是苏州人碾压式的体面。
虾籽的用处可不止三虾,身为江南人,膜拜一桌家常苏帮菜的理由,就是不计成本的虾籽。炒后的虾籽,成了鲜尘,客气的主人手一抖,纷纷扬扬下来的全是好客的心。我在苏州美食家小妹姐这儿吃过饭,真是一桌子「尘封」的美食,对我这个远道而来苏州觅虾籽的人来说,好虾籽能让一道传统菜封神。
上完菜,小妹姐提议我站起来,俯瞰整张餐桌,「你看,夏天苏州菜是不是都是白白的,干干净净,看着就清凉有食欲。」确实如此,整席虾籽主题的菜肴,如留白天地间一幅被虾籽皴过的山水,光看颜色就难掩闲情雅致。
小妹姐说,全是家常菜。笑说她小时候虾多,大家功夫(时间)也多,虾籽没那么值钱。苏州人在虾季,想把鲜美留得长一点,自然有了夏天熬「虾子酱油」和烧虾*习俗。制作虾籽酱油的虾籽产自立夏之后,以阳澄湖或太湖的清水虾、白虾的籽为上品,按小妹姐的说法,苏州作为核心产区,难找到下等虾籽,这时候配得起的好酱油成为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