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延圣也赞同姚淑仪去上大学。
他本来觉得他爹不顾姚淑仪的感受,直接把她许配给乔家就很不人道。
据美珍跟他讲,姚淑仪到现在,连那个乔永轩的面都没见过。这种感情基础的婚姻,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姚延圣虽然也看不透他爹葫芦里卖的啥药,可他同意让姚淑仪去上大学总是好的。
一日下午,姚延圣如约去给姚淑仪做个了简单的测试。
刚从西厢房出来,姚老爷子就迎了上来,问:“水平怎么样?考大学有戏吗?”
姚延圣笑着说:“想不到仪妹国文功底这么扎实,她就是英语和数学基础薄弱了点,不过也不用着急,反正离我们学校明年招生还有好几个月,这段时间努力补一下,肯定没啥问题。”
姚延圣也是最近才知道姚淑仪一直在悄悄跟一位老先生学习的事。
“那你有合适的老师推荐吗?”梅姨娘急切地问。
姚延圣对她笑了笑,说:“我趁着课余时间来帮仪妹补习就好。”
“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了,梓轩还那么小,正是最忙的时候。”梅姨娘有点受宠若惊地说。
梅姨娘心里也清楚,因为她和他的生母那些年的争风吃醋,这些年来,姚延圣虽然嘴上什么都不说,可内心对她这个姨娘着实淡薄得很。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姚延圣给姚淑仪补习,咱们给美珍送去一个丫鬟帮忙不就成了。”姚老爷子笑着说。
见姚延圣愿意这么尽心尽力地帮着姚淑仪,姚老爷子心里很是高兴。
傍晚,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梅姨娘和巧儿站在游廊上,望着枯叶在雨中摇摇摆摆地坠落,各自若有所思。
梅姨娘突然深叹一口气,说:“要么我们就此收手吧!”
巧儿猛地扭过头,盯着梅姨娘,目光灼灼地说:“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跟别人不一样,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应该为仪儿考虑考虑。”
第七章
妻妾三人行的对峙
第二年下半年,在姚延圣的帮助下,姚淑仪顺利考入圣德高等师范学校。
她选的国文系。
姚延圣也赞同。姚延圣的观点是,既然文字功底深厚,别的科目薄弱,那就扬长避短,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圣德高等师范学校,虽然仅办学两年,可在李雪峰校长的管理下,声名鹊起。
学校课程设置丰富,会定期邀请名人来演讲。这些名人的学术水平和思想境界,对姚淑仪的冲击很大。
多彩的校园生活,给姚淑仪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看到的学到的,跟她这么多年来在家里所看到的学到的,完全不一样。
她喜欢这个明快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姚淑仪脱下用精致锦缎做的昂贵旗袍,换上款式简单的蓝衫黑裙学生装,编着两个粗粗的长麻花辫。走在风里,轻盈得像只蝴蝶。
姚淑仪还感到惊喜的是,这段日子的补课,让她与姚延圣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
曾经她与姚延圣,因为生母的缘故,保持着一种微妙的疏离。
姚淑仪学习上的聪慧,在学校很快便崭露头角。
没过多久,别的系都知道国文系有个叫姚淑仪的女生,不仅人长得漂亮,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
就连校长李雪峰,有一次也跟姚延圣打趣,你这个妹妹,天资真的不在你之下,上次国文系老师在办公室传阅她写的文章,碰巧我去有点事,他们给我一读,真是让人眼前一亮。
听着众人对姚淑仪的夸奖,姚延圣也为她感到高兴。一个敢于与自己命运做斗争的女孩,自有她的过人之处。
姚延圣是越来越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
姚延圣的这份欣赏,姚淑仪很快便感受到。
她开始频繁去“柿子园”,有时是为了向姚延圣请教难题,有时是为了借书,有时就是去玩玩,看看微鸾采鸾梓轩这几个孩子。
微鸾已经9岁,在附近的小学堂读书。采鸾2岁多,一直由李奶妈带着。梓轩才9个月,是新请的朱奶妈带他。
姚淑仪很喜欢姚延圣家的氛围。夫妻感情和睦,孩子们健康活泼。就连丫鬟和奶妈她们,受姚延圣夫妇俩的影响,也变得没那么粗鄙和计较。
这跟姚府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姚府二房院,二奶奶雪秀与巧儿斗得昏天暗地。有时姚淑仪的娘——梅姨娘也要掺和进去,搞得家里乌烟瘴气。
所以,姚淑仪有时更愿意躲到“柿子园”里来。
一日下午,姚淑仪从“柿子园”出来。
她站在街边,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把她拉回姚府。
深秋的京城,红叶满城。
姚淑仪坐在黄包车上,回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心血来潮地要与小高私奔。而此刻,却在怡然自得地享受着这美丽秋色。
人生,真是一场猜不透的戏。
姚淑仪正想着,突然“哐当”一声清脆的响,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像是撞掉什么东西。
姚淑仪赶紧探出头来,只见黄包车前,站着一位穿着学生装的男青年。
男青年浓眉紧拧,气呼呼地对车夫说:“怎么拉车的?没看见前面有人吗?我的金鱼缸都给撞掉了。”
车夫赶紧放下车,蹲了下来,惶恐地望着一地的玻璃碎片儿。
有些碎片儿上,还残存着水,在阳光下,发着粼粼的光。有一只红金鱼,在这片光里挣扎。
姚淑仪从黄包车里下来。
车夫扭头看了她一眼,沮丧地说:“姑娘,你还是赶紧找别的车吧,这情况,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望着车夫被生活过度蹂躏的脸,姚淑仪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车夫一天的工钱,也许背负着好几张嘴。没有收入,家人就得挨饿。
姚淑仪掏出车钱,默默递给车夫。
车夫不解地望着她。
男青年在旁冷笑,说:“他是因为拉你撞到我的,你给这么一点钱就够了?难道不是应该你赔我金鱼缸和金鱼的吗?”
姚淑仪瞪了男青年一眼,想了想,扭头走开。
男青年急了:“你别走哇——”
他上前试图拦住姚淑仪。姚淑仪不耐烦地说:“你让开,我不会不管的,你等我一会儿。”
姚淑仪又对车夫说:“你走吧,这事我来处理。”
车夫迟疑地望着男青年。
男青年挥挥手,示意他走。
车夫一见,便撒开脚丫子拉着黄包车跑了,像兔子一般。
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姚淑仪和男青年忍不出相视一笑。
男青年笑问:“你不会也跑了吧?”
姚淑仪笑了笑:“极有可能,只要能找到机会。”
说罢,她扭头走进街边的一家茶馆儿。
这家茶馆儿不大,站在外面看,里面也就放着七八张茶桌。
姚淑仪进去没多久,就拿着一个茶壶出来了。
男青年一脸愕然。
姚淑仪蹲在那堆玻璃碎片儿前,把茶壶放在地面上,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红金鱼,打开茶壶盖,放了进去。
“金鱼还是活的,给你!”姚淑仪站起来,将茶壶递给男青年。
男青年笑了起来,问:“摔碎我一个那么精致的鱼缸,就赔我这么小的一个茶壶?而且还是个旧茶壶。”
姚淑仪脸微微一红,说:“我不是想赖账,就是暂时先把金鱼养里面,免得它死了。”
男青年接过茶壶,说:“行吧,那鱼缸的事儿怎么办?”
姚淑仪说:“我赔你钱。”
“这可不行。”男青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这是我三妹特意让我给她买的,鱼缸是好不容易才找到……”
姚淑仪打断他,“可这会儿让我去哪里给你买鱼缸呢?”
“不急。”男青年慢条斯理地说,“鱼缸你可以慢慢找,找到再给我就成,我在哈德医科学校上学,叫乔……琨,你叫什么?”
“姚淑仪,圣德师范国文系。”
男青年咧嘴一笑,“那我们相隔还不远,这样就更不怕你跑掉了。”
两人分别后,望着姚淑仪的背影在一片红叶中隐去,乔琨露出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