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灯红酒绿，夜色妩媚。
我以工作的借口彻夜不归。但实际上我躺在情人的怀里，把弄她眼前的发丝，和她耳鬓厮磨。
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如同性瘾者那样随意滥交，或者毛头小子般夜夜狂欢达旦。我有妻子，有稳定而富足的工作，甚至于连情人，也不屑于街头或是夜店遇到的露水姻缘。情人是家庭和工作之外的消遣，但我这些年的交往都很慎重。
2
我的妻子，是我大学时代的青梅竹马，有着一个【完美妻子】应该有的一切：温柔、细致、沉稳，那像温吞水一样的可人儿，有益健康，相安无事。
我记得当年相识相恋的美好和惊心动魄，也隐约记得起共饮交杯酒时候的一片真心。但是日子久了，却总觉得少了些滋味。还好她对我有无条件的信任。我的所有借口她都全盘收下。所以，无论外面有多少鲜花，终究是取代不了家里的她。
我的妻，能给我那种由严肃爱情产生的快乐；而情人，则能让我轻易体会到世俗的愉悦。
无论是谁，既需要严肃的爱情，也需要轻松的欲乐。我觉得这样并无不妥。红玫瑰的情人给我新鲜刺激，白玫瑰的妻子许我安宁平和。白玫瑰是月光，自然无可替代，所以，我自诩无愧我妻，毕竟，和身边那些不断换小妹的一些人相比，我很是专情，就连情人也固定而长久。
3
说来难以置信，我所经历的情人，性格各异，但都是一样通情达理，哪怕交往一段时间后说明我已婚的真相，提出保持亲密而不必负责任的关系，竟也没有一个人歇斯底里。或是漫不经心，或是柔声软语，或是假意嗔怪，总之，理所应当地接受了这样的关系。
是否所有的滋味到最后都会被消磨得只剩单调？先后经历的四个情人，在同居一段时间后，都慢慢变成了我妻的样子。开始变成一个茶米油盐中妻子的模样，也会去市场买菜，做饭，用一个下午煲一锅汤，而不是吵着去新开的网红店。
这当然不是我要的，我想要的是另一种带我尝试刺激、尝试更丰富生活的一个鲁莽却勇敢的年轻生命。那种，安定下来的人缺少的，蓬勃的生命力。
4
这次的姑娘是一个画室的年轻讲师，当时是看见她在公园里面专注地画着速写，秋意渐凉，我一个男人有些撑不住，而她却旁若无人。这样的坚持，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候为了热爱，奋不顾身的感觉。然后，聊起来，顺理成章，我离开了之前那个越发像妻子的女人，可能这时分手对她也好，妻子这个角色，于她不可能的。在这个定位里陷得深了，只会更加痛苦。分手一点也没拖泥带水，房子留给她，她竟然都不要。我之前的情人们，对我的赠与，一开始还都照单全收，确定关系之后却只是拿一些零花钱罢了，分手不哭不闹，说是只要这段感情就足够，她们的举动真是让我对女人刮目相看。
又是一个昨夜慵懒散去后的清晨。从租住的屋子里出发，要去另个城市谈一单生意。突然想到，有着重要文件的移动硬盘还在家里没有取来。飞机起飞是在下午，看着还在床上熟睡的情人，想着，再回趟家也不迟。
“亲爱的，我改签了一个上午的飞机，昨天忘记告诉你了，这几天照顾好自己。我要走了，这次的生意定下来很快就回来。”
睡眼朦胧的女人轻哼了一声，我笑笑，还是给她留了字条。
既然如此，回家取好东西还可以和妻子吃午饭，算是给妻惊喜？也是弥补一些隐约的愧疚。妻爱吃鱼，到了市场的我却发现自己被女人们惯坏了：进去后不知道卖鱼的摊位，老板让我自己选条鱼也看不出优劣。想起妻子种种的温柔，快要走进小区的时候，我给妻打了个电话。
“这些天生意比较忙，都没怎么回家。”
“诶？没关系的。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一个人在家干什么呢？”
“啊，在看书，还靠着你送我的那几个软垫子呢。”
说来惭愧，那几个品质优良的软垫子是给一个情人买的，在一条蛮有特色的杂货街上闲逛的时候看见，女孩喜欢得不行。买了几个，但女孩坚持只要一个，又不能退货，便拿回家送给妻。妻子宝贝得不行，就放在了家里飘窗上。或许，闲时妻子都是这么打发时光的？
5
开门，家里没有人。
飘窗上的窗帘摇得很自在，并没有谁在那里读书。
匆匆取走要用的东西，逃一样地出了门。没错，难道不就应该这样吗？我们都应该假装恩爱，然后各自寻欢。在我借口忙于工作，另一个人也乐得有此机会。看来妻子没有我的时候并不无聊啊，我嘲讽地笑笑。
想用工作填补空虚，但还有很久才能搭上飞机暂时离开。心不在焉地闲逛，总是容易出事的，刺耳的鸣笛伴随着急刹，我记忆中有一辆货车在马路中间，离我那样近。
接下来是我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年轻的情人在我身边紧张地扶着我。
“怎么了？”
“你一直坐在这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刚刚把你推醒。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合情合理的状况。那么，刚刚在马路上被撞，是我的臆想？就只是因为刺激太大吗？一连串的疑问迅速占据了整个大脑。
还有，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有这样的巧合吗？
这些问题都还没有解答，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我措手不及。
我看见，我的情人，从我身边走过，极端憎恨地，剜了我一眼。然后高傲地走掉，高跟鞋踩得顶响。
那我身边的是谁？
我转身看见了妻子。
一贯温柔的笑，此时却让我感到一阵寒意，和一阵厌恶。虚伪！这是我第一时间的反应。
接着心里一惊，我不也是一样。我又有什么资格厌恶妻子。
温柔之下，我看见了嘲讽般的眼神。
“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妻子一贯的平和。
我的记忆没有问题，我起身向情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她从没这样看过我，为什么？这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觉。迟钝如我，也不难发现端倪。
穿着高跟鞋走不快的，我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看到是我，奋力甩开，怒气冲冲地瞪着我。
“早就结束了，你这是干什么？再骗我一次吗？”
大庭广众下，她没有吵闹，压低的声音中也有掩饰不住的厌恶。我们结束了？什么时候？惊愕之下，胃里翻江倒海，好像有什么东西急着要冲出。涌到喉头，是甜腥的血液味道，吐出来，又只是透明的液体。很奇怪的，看上去白开水一样的液体。
等我回过神来，情人早就不见，我的妻赶上来，在我身边。
6
“我们去吃饭吧，去家我们去过的。”妻子淡定地说。
接下来我们却选在了那家情人很喜欢的，很有格调的小饭馆。一个包间里，我的妻子和我说了一切。
“我很累了。”
“你所有的情人，都是我。”
“我们家的女人，祖祖辈辈传着一瓶水。很无趣的外表，不拘什么容器，总是温吞的白水，很像我吧。但是，所有多彩的液体里，唯独它是特别的，它是活的。你喝下，它便给我映出你的行踪，它覆盖我在身上，就能帮我变成任何样子。出嫁时母亲把它倒给我一些，我甚至有些不屑。”
“婚后我很快就明白了，你早晚会厌倦我，只是没想到那么快。当时你还没到现在这个位置，就沾染了其他女人的颜色。”
“我伪装你与她们分手。很简单，和她们说出自己有妻室，而又懦弱到舍不得放弃。呵，其实这不就是你心中所想。你真的以为女人能毫无怨言接受这种身份？这些年，能用情人的身份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好像回到年轻的时候。不过到最后，逃不过当妻子的惯性，然后被你抛下，又是新的循环。”
“不过啊，现在水干掉了，没有了。在你之前走过的马路上，看见那里有一块水渍了吗？我用了所有的液体，帮你挡下了那辆车。”
“到此为止了，幸好我还没来得及有女儿，不至于像我，受这样的罪。”
7
饭菜端上，妻子已经离开。这让我怎么相信。
我竟然还有心思去机场赶下午的飞机。女人如衣服？他们都是这样说的。所以我不断催促着司机快一些赶去。暂时把这些抛下，一遍遍催眠般告诉自己，等到回来，这些经历不过梦而已。
前面的车似乎有一些问题，比我的心绪更摇晃，司机总是想着要超过这辆车。
又出现了鸣笛声和刹车声，伴随着司机的谩骂，身子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这一次，不会有一个傻女人，替我挡下这一切了。
